三人六足,月光下,白皙且修長的是歐陽雨槿、既粗且大的是南天子、左腳尾指有個小小突起仿若六根腳趾的是燕一歌。
桶中熱燙剛好,腳放入其中,好似無數竄動的蟲子帶著熱氣自腳底鑽入,讓人麻麻癢癢,一股暖流直竄心底。
“啊~~~”,歐陽雨槿又是一聲舒服的叫喚。
“閉嘴!”
歐陽雨槿的聲音可謂銷魂,燕一歌聽的陣陣頭皮發麻,隨著呵斥聲,一掌切他下顎。
掌似流星,夾勁風而來,刻不容緩間歐陽雨槿側頭,堪堪避過。隨即一掌拍在水上,水花四濺,其中不少奔向燕一歌面部。水花到了半途,迅速凍成鋒利冰片,直射眼睛。
燕一歌五指連彈,將冰粒擊碎,以指作劍,劍訣旋轉一圈,帶起一陣陰風,刺歐陽雨槿咽喉。手劍到了半途,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八道劍影目標分別眉心、左右眼、咽喉、左右肩、胸口、小腹。
“起!”
歐陽雨槿雙掌拍水,水花升在空中化作一面冰盾,劍影盡數擊在冰盾之上,冰盾破碎無痕。歐陽雨槿乘機左手疾出,憑空生出一根鋒利的冰錐憑,朝燕一歌太陽穴扎去。
燕一歌不躲不閃,雙掌合一,發出一道黑色劍芒,還是直指歐陽雨槿的喉嚨,用的是兩敗俱傷的招式。
與此同時,二人在木桶裡的雙腳,同時出招,相互交纏,木桶裡頭水波翻騰。
眼見一個破腦、一個穿喉,雙雙血濺當場,不知道的,還以為此二人生死大仇,眼下必須分出個你死我活。
嗡
兩股旋風般的螺旋氣勁裹住冰錐與劍芒,咯,脆響後將其攪碎;木桶水花暴起,一雙大腳重重往下一跺,踩在二人腳上。
南天子手腳並用。
“你倆就不能給我安靜的泡個腳?”
以澎湃真氣壓入耳朵,外頭聽不見一絲聲音,歐陽雨槿與燕一歌卻被真氣震的手中一滯,心神不寧。
兩人立馬收招,雙手交叉胸前,不服氣的互瞪著對方。
“你倆能不能別像三歲孩童那般動不動就慪氣,幾歲的人了,也不怕被他人看了笑話。”
“是他先動的手,要怪只能怪他。”
“你擾人清靜,該打。”
“不過是叫了一聲罷了,怎麽就擾人了?”
“兩聲!”
“一聲!”
“兩聲!”
“一聲,一聲,一聲,我就叫了一聲。”
“明明就是兩聲!”
“老黑,今晚你是偏要與我過不去?”
燕一歌翻了個白眼:“是又如何。”
歐陽雨槿卷起袖子:“哎呀,一日不打上房揭瓦,有種打一架。”
“打便打,誰怕誰。”
兩顆腦袋頂在一起,怒目相視。
瞧歐陽雨槿此刻精神抖擻的模樣,誰會相信不久前被人從篝會上死狗般的拖了回來。
敢情,醉投裡最後的三人,沒有一個是真正喝醉,各有各的心思,打著不同的算盤。
啪
南天子的粗大手掌分別抵在兩人臉上,將兩人掰開,頗為頭疼的喊道:“你們倆要再是這樣,等回去後我到掌櫃那告狀去。”
“告狀?難道我還怕你告狀不成?笑話!”歐陽雨槿嗤之以鼻。
“現在除了教訓他一頓,提誰都不好用。”燕一歌寸步不讓。
“我會告訴掌櫃,說書生你在上陵都處處沾花惹草,誘騙了至少五六七八九個姑娘,
還用掌櫃的錢給姑娘送胭脂水粉。”南天子收回手,不緊不慢說道:“還有老黑,出門前掌櫃再三叮囑,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出手。你在上陵打了三架,廢了倆人,賠了掌櫃五十兩銀子。” “反正掌櫃的手段你倆比誰都清楚,自己可是想好咯。執意要打,那便請吧。”
南天子做了個“請”的姿勢,不再說話。
……
片刻沉默。
“哎呀呀,老黑,幾日不見,境界似乎又有突破,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歐陽雨槿那迷人的酒窩笑迅速掛在臉上,握住燕一歌的手,一通奉承。
燕一歌眼神裡滿滿的嫌棄,卻也忍住不說,哼哼唧唧了幾下,拚命想把手自對方處抽回。
“不打了?”
“不打了不打了,都是自家兄弟,情比金堅,怎能打架呢,是吧,老黑。”
“哼。”燕一歌面無表情:“門板,把你的腳拿開。”
南天子忙不迭的水下收腳,還以為一場嬉鬧就此收場,想不到歐陽雨槿立馬調轉槍頭聯手,痛斥他的不是:什麽出手不知分寸踐踏夥伴情意、什麽面善心惡偷記黑帳本、什麽為討好掌櫃不惜賣友求榮……,種種惡行簡直罄竹難書。聽的南天子臉色一陣紅一陣綠,就差與燕一歌聯手,狠狠教訓這個沒皮沒臉的家夥。
歐陽雨槿天性開朗,無拘無束,廢話最多,最為鬧騰;燕一歌性情沉寂、極難表露自我,大多時候喜歡獨處;南天子心思細膩、脾氣最好,從不與人紅臉。三人各有長短,相處之時既像新朋又似故友,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紛鬥與和睦。
水漸涼,南天子往木桶裡添了些熱的,三人繼續在曠野中享受。歐陽雨槿面色微變,當即不知從何處拿出一隻酒葫蘆,拔去葫蘆栓,仰頸便往嘴中傾倒。
乳白色液體順著喉嚨直下小腹,沒有灑出一滴,空氣中彌漫著刺鼻辛辣的酒香,竟比馬刀酒還要來的厲害。
咕嚕咕嚕,轉眼喝下去小半葫,直至小腹微鼓。歐陽雨槿閉上雙目,捏了個奇怪的手訣,催動腹中烈酒,遊走在各處經脈。半響,長吐一口濁氣,空中形成一道稀薄的霜霧,這才恢復過來,睜開眼睛。
歐陽雨槿幼年曾有奇遇,無意中得到了一部內功心法以及一套步法,體內卻被種下了兩團東西。這兩團東西皆是真氣所化,一團似氣似霧,落在丹田裡,奇寒無比;一團好似火苗,落在心坎穴,火燙燒心。正是因為這兩樣東西,令歐陽雨槿童年過得無比痛苦。
在毫無征兆間,丹田處的奇寒會彌漫全身,凍結經脈;就在歐陽雨槿以為自己要被凍死的那一刻,心坎穴的那團火會灼燒起來,驅趕冰寒,護住心脈。寒熱交替,令他生不如死。家裡老人們說他丹田得的是冰寒症,良藥用盡,卻怎麽也治不好。遍訪名醫,亦是束手無措,只能靠心坎穴的那團火保命。
大多時候,歐陽雨槿還得借助外力,那便是烈酒活血。無論什麽時候, 隨身總會備有烈酒。久而久之,病沒治好,酒量倒是無敵。所以,今晚的醉投,於他而言,實在是正中下懷,若不是怕引來注意,他一個人能將所有馬刀酒喝光。
另外倆人靠真氣解酒,只有他,歐陽雨槿,憑的是真酒量。
“方才喝了那麽,怎還有犯病?”南天子關切問道。
“最近功法似乎出了些問題,那兩團東西打的厲害,周不時會出現症狀。”體內真氣逐漸平複,歐陽雨槿重展笑顏:“好了,沒事了,被我自己壓了下去。”
“你是沒事了,我們的腳也泡不成了。”燕一歌低著頭說道。
泡腳的木桶裡,一桶熱水竟瞬間結冰,將三人的腳凍在裡頭。
“嘿嘿嘿,意外,實屬意外,嘿嘿嘿。”
泡不成腳,三人隻得圍坐篝火,南天子往燒開的水裡扔入兩個藥包,給大家燒茶喝。這是出門前掌櫃配製的,叫什麽「固本培元凝神淨氣茶」,喝了神清氣爽,保持靈台清醒,不會犯錯。
“想必今晚過後,小翠不會再懷疑我們了。”
歐陽雨槿悠悠道:“三番四次的試探,何其小心翼翼。看來,她們絕不是普通商戶那麽簡單啊。難道真像商販們所傳的,她們是官戶?”隨即自己搖頭:“若是官戶,總覺得哪裡不對。”
“應該不是官戶,她們的真實身份,反倒是大有來頭。”南天子接口道。
“怎麽,門板你是發現了什麽?”
南天子停下手中倒茶,正容道:“如果我猜的不錯,她們應該不姓雨,而是姓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