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本君倒是記起一事。”
牙桓一拍額頭,眼睛自嬌娘身上抬起,看向方宇:“你做宿衛幾年了?”
方宇心中歎氣,終歸還是來了!
趕忙收斂心生,謙卑答道:“承蒙君上賞識,將屬下自軍部召至禦風九宿衛,已經兩年。”
“兩年了?日子倒是過的極快。”牙桓恍然:“你雖說並無皇家血脈,本君惜才,破格將你提拔過來。這兩年裡,可曾虧待過你?”
方宇伏地磕頭:“君上恩情,方宇此生難報,唯拚此性命,為君上效力。”
“那本君如此對待你的故友,可有不滿?”牙桓指著地上屍身,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夏博叛國通敵,罪大惡極,其同黨頑固不寧,人人得以誅之。君上所做作為,乃一心隻為太晉,屬下唯君上馬首是瞻,甘願與以往割袍斷義。”方宇咬牙說道。
牙桓生性多疑,此乃多事之秋,方宇趕忙表露忠心,免得被殃及池魚。
“很好,很好。”牙桓滿意的點點頭:“那本君命你列出近三年間,與軍部存有瓜葛、或是有軍部背景的宿衛名冊,你可列好?”
“卑職已經列好,就在君上案前。”
“哦?”牙桓探身撥弄幾下,拿起一本紅色冊子:“可是這個?”
“正是。”
牙桓用冊子敲打著自己的腦門,似乎頗為傷神:“你說,對於這些人,本君該如何處置?”
“無論君上如何處置,屬下聽命便是。”方宇知道牙桓有心在試探自己,當下將頭埋下,不敢多言語。
啪
牙桓直接將名冊扔在面前,方宇錯愕抬頭,只聽他不耐煩道:“不想了,都是些心懷鬼胎之流,關鍵時候只會背後捅刀。夏雨昶的逃脫,便是最好的例證。”
“方宇聽令。”
“屬下在。”
“著方宇,持本君令牌,凡名冊在列者,一律誅殺。”伸出兩指銜起竹筒中一支令箭,擲於方宇面前。
“誅、誅殺!”
方宇大驚失色。當初牙桓交待差事的時候,他便左右為難,不知所措。
哪些人該列,哪些人不該列?倘若都列上去了,他們又會面臨什麽?如果不列,在牙桓眼中,他與夏博脫不了乾系;一旦列了,他便是出賣同僚、賣友求榮的可恥叛徒!
他心底尚存幻想,這只不過是牙桓對自己的一次考驗,只要心不藏私,名冊上的人徹查之後沒有問題,便能過關。萬沒想到,牙桓連看都不看,便直接下令誅殺。裡頭在列的,可是有自己的親弟弟。
也就是說,他將摯友親朋親手送入了死路。
手捧名冊,重逾萬鈞,方宇雙手不停抖動,那名冊上的紅,好似親人鮮血,在他手上不停滴落。
“怎麽,你對本君的話,有異議?”
牙桓見他面色陰晴不定,鼻間輕輕一哼,一股森然威壓,繞過身上的嬌娘,直撲方宇而來。
方宇頓時感到渾身上下被澎湃的真氣包裹,好似孤舟置身大海,隨時傾覆。真氣令他生不出半絲力氣動彈,當即不敢抵抗,任由威壓將自己按在地上,勉強說話道:“名冊上多數人不過乃軍中小卒,與夏博並無乾系。還請、還請君上明察。”
“軍中小卒?哈哈哈哈,”牙桓仰臉大笑:“區區軍中小卒便能在本君這當上宿衛,方宇,你不覺得太過可笑?”
牙桓一笑,威壓不再,方宇得以喘息,雙目赤紅,不停磕頭道:“屬下錯了,
屬下方才言語不清,君上贖罪。他們乃一等一的精銳,對君上絕對忠心不二,殺了他們,致令府衙實力大減,豈不是讓軍部的人看笑話。” “既然你說他們是精銳,自然與夏博有關,甚至可能是他的親信嫡系。本君放過他們,豈不是養虎為患、引火燒身。”
“這、這、這……”方宇一時無言以對。
“嘖嘖嘖,”牙桓輕薄的嘴唇上露出一絲玩味笑容,“哎呀方宇,方才你說唯本君馬首是瞻,甘願與以往割袍斷義,轉眼怎就又想起了同袍之誼,為他們求起情來。如此反覆,叫本君日後如何信你?”
“屬下知罪,只求君上開恩,讓屬下逐個徹查,予他們一條生路。方宇願立下重誓,從今往後,絕不忤逆背棄君上。”
“方宇啊方宇,你如此這般,倒叫本君很是為難。”
牙桓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抓住懷中嬌娘的滿頭青絲,向上用力一拉,嬌娘順從的微微坐起身子,仰頭露著凝脂般的脖頸,胸口微微起伏。
牙桓低下頭,鼻尖自嬌娘下顎緩緩向下,輕輕觸碰脖子、香肩,嬌娘渾身顫栗。最後,牙桓將頭埋在嬌娘肩膀處,似乎很是沉醉,聲音自那裡發出:“我若不答應,你又能如何?”
“那你便去死!”
“死”字還未落下,方宇猛地向下一磕,後背運勁,嗖嗖嗖,自背上射出五支弩箭。弩箭來的突然,且又快又急,攻的是牙桓上路。
燭火殷紅,印在那弩箭箭尖,黝黑發亮,可見淬有劇毒。
就在毒箭射出同時,地上躺著的、已然冰冷的六具屍體,猛地全部睜開眼睛,風火輪般迅速翻身,拔劍,貼地疾進,六柄長劍罩向牙桓全身。
攻擊不止如此,台階左右肅立的十六名宿衛,倒下四人,余下的十二人中,六個拔劍衝天而起,自上而下刺向牙桓;六人手握沒羽弓,抬手便是每人三箭。一時間,寒光交織出的利網,封住了牙桓所有退路。
在弩箭離身那一刻,方宇足下奮力一蹬,人如離弦,畢生功力凝聚於手中利刃之上,劍指牙桓。
蓄勢已久!
雷霆一擊!
務求一擊必殺!
所有的可能,方宇已經算好。
背上的弩箭是經過特殊改製,簧心壓得很死,箭頭磨得鋒利無比,瞬間發射,足可刺穿五寸盔甲。箭頭上的劇毒,只要粘上,立刻見血封喉。
弩箭去的最快,這是對牙桓的第一殺。
以牙桓的身手,弩箭未必能對他產生威脅,即便他躲過弩箭,始料不及的是那幾具忽而複生的“死屍”,反倒成為了他的索命閻羅。
“死屍”的六柄長劍罩住牙桓全身,此為第二殺。
今夜,方宇特意更換了當值,那十六名宿衛中,有十二個是自己人,在堂外救援宿衛還來不及進來之前,最近的自己人上下夾擊,縱使牙桓有三頭六臂,也應接不暇。
倉促發難,此為第三殺。
自己的這一劍放在最後。二十八年的功力凝聚在這一劍之中,沒有任何花哨可言,最為樸實無華,在牙桓身形被鎖死的情況下,力求一劍封喉。
禦劍一擊,此為第四殺。
所有的出手,方宇拿捏的正正好好。
機會,也掌握的分毫不差。
牙桓此刻埋頭,目不能視,加上嬌娘在懷,脫身不得,反倒成了累贅。期間只要有半點遲緩,四殺中的任何一殺,便能取其性命。
所以,在方宇看來,這個眾人口中的“冥世魔王”、禦風九宿衛君上牙桓,今晚必死無疑。
“只是可惜了那位嬌娘。”
禦劍的方宇內心告了聲罪,他無意錯殺無辜,只是,眼前乃最好的機會。要怪,也只能怪她出現的不是時候,偏偏就遇上了這場謀劃已久、傾盡全力的刺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