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寧宮中。
“嘶~~”,梁九張倒吸一口冷氣。
在皇帝頭上扎針?這可真就太歲頭上動土,死的不能再死的死罪!天靈乃何其重要之所在,挨上幾針,扎好了尤自可,萬一扎壞了,便是徹底無藥可救。更何況,挨針的還是堂堂一國之君、動的是龍頭。
後退一萬步,即便今夜這針扎了,皇上的病好了,算是救駕有功。保不齊哪日皇上回過神來:嗯?你們這幫人膽子不小,連朕的腦袋也敢動。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大手一揮,但凡知道朕挨針的所有人,全部砍了!
橫豎是死。
想到這裡,梁九張又氣又急,開口罵道:“你是在消遣咱家是吧!”抬腿準備再來一腳。瞧著王瑛季瘦小的身板,生怕下腳過重給踢死,踢死了找誰來救皇帝?於是趕忙換了方向,隨便找個身邊的人,狠狠地一腳踹了過去。只聽見一聲慘叫,主簿田冠常匍匐在地上暈了過去。
“王瑛季,你可知道,這是以下犯上的死罪,要株連九族!”
“要不我怎麽跟總管說,皇上這病,實在、實在是不好治。”王瑛季瞧見田冠常的慘狀,不自覺揉了揉自己的腰,隱隱作痛。
“真的只能扎這裡?”梁九張改小聲說話,將信將疑的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頭者,精明之府,諸陽之會。我等經氣通過經脈、經別匯聚於頭面,若能在此對要穴施針,使得三焦達到上焦如霧,中焦如漚,下焦如瀆,皇上症狀自然緩解。百匯一通,余下的就好辦了。”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梁九張斟酌再三,茲事體大,並非他一個小小太監總管所能決定,拚命搖頭道:“吾皇乃真龍,龍頭萬萬不可褻瀆。你們想辦法,換個地方施針,扎哪也不許扎龍頭!”
“我的大總管,但凡施針,扎哪也都是死罪啊!”
王瑛季哀怨道。在場所有人都清楚,身為高高在上的君王,龍體不容有絲毫冒犯,更可況,針入要穴,誰能夠承諾施針者沒有保藏禍心,或是夾帶謀害之意?其中的罪行之大、後果之嚴重,是這群人無論如何都承擔不起的。
梁九張深知王瑛季恐懼什麽,自己又何嘗不是!抬眼環望四周,偌大的修寧宮,亮如白晝,裡裡外外都是人,這夏日沒過,怎就渾身冰涼,有種寒風刺骨的感覺,梁九張沒來由的打了個冷顫。
怎麽辦,皇帝的病,到底治還是不治?
躊躇之際,裡屋的龍榻之上,傳來趙修文痛苦的呻吟。梁九張不敢耽擱,拉著王瑛季朝裡頭跑。掀開簾帳,趙修文面色煞白,手捂著胸口,一口氣喘不過來氣,雙目赤紅的瞪著二人,痛苦的模樣,眼看就要不行。
“陛下,陛下你怎麽了?”梁九張嚇得哭出聲來。
情急之下,王瑛季顧不得許多,摸出一把金針在手,對著趙修文的脖子與胸口,快速的扎了幾針。趙修文喉嚨發出滾動聲響,一張嘴,一口濃痰吐在金絲錦被之上。
太監過來將錦被一裹,抱了出去;宮女迅速鋪上嶄新被褥,替皇帝重新蓋好。
趙修文吐出那口濃痰後,頓時氣通,靈台清醒過來,竟能開口說話:“梁九張,朕胸口好痛,不能呼氣,快、快、快,速速救朕。”
梁九張看著皇帝身上的那幾根金針,心想完了,不扎也扎了,現在只能死馬權作活馬醫,不對不對,是死龍權作活龍醫。
呸呸呸,嚇得話都不會說了,怎麽能咒皇帝死呢,
這是要殺頭的。 把牙一咬,梁九張指著王瑛季對趙修文小聲道:“陛下,王醫首就在陛下身側。”
趙修文艱難轉過頭來,看著他,眼神中燃起希望:“王瑛季,來的正好,快來救朕。”
“陛下,王醫首心中已有解救之法,只不過,只不過……”
“不過什麽?”
梁九張一邊小心替趙修文撫胸順氣,一邊在其耳旁低語幾句。
“治病救人,無可厚非。”趙修文氣息粗大,即便費力,仍堅持說道:“既有良法,那便動手,朕、朕赦爾等無罪。”
“臣、臣心中惶恐,怕、怕褻瀆皇上”王瑛季跪在地上不停磕頭,始終不敢有所動作。
梁九張也在旁嘀咕道:“陛下三思,陛下三思。”
“一群混帳東西。”趙修文顫抖的手自懷中摸出一面令牌,擲在地上,用盡最後一分力氣怒吼道:“王瑛季,朕命你馬上動手,不得猶豫。”說罷,又暈了過去。
“陛下!”梁九張撲了過去。
嘡啷
令牌落在玉石地面,發出脆響,敲擊著眾人心房。王瑛季顫顫巍巍的拾起令牌一看,頓時面露喜色,皇帝扔出的,竟然是九龍令。
九龍令,大周皇帝禦賜令牌, 但凡手持九龍令者,如皇帝親臨,可號令百官、調遣京城軍備、行諸般事宜,違令者亦可先斬後奏。如今皇帝賜下九龍令,相當於頒下了一道免死金牌,再大的罪過,亦可保住項上人頭。
梁九張過來擰了王瑛季一把:“還愣著幹什麽,趕緊動手救治皇上啊!”
王瑛季不再違抗,出去朝暈在地上的田冠常踢了幾腳:“別裝了,起來起來,助我一臂之力。”
田冠常嘿嘿笑著尷尬起身,他裝暈實屬無奈之舉,畢竟暈過去的人,別人不好興師問罪。可如今有了九龍令,另當別論。
算上李穩,太醫館中三大國手圍跪在趙修文身旁,手握金針,卻是控制不住的哆嗦,未動已經渾身濕透。梁九張立在一側,一邊替皇帝順氣,一邊丟過眼色過來,催促動手。
王瑛季咽口唾沫,先是一針扎在自己手上,刺疼讓整個人清醒許多。深呼一口氣,穩住心神,“李太醫、田太醫,就像方才所說,你我三人同時施術。”
說話間,三人在皇帝四肢各處穴位扎上金針,喂服湯藥,待藥力散發,三人同時舉針,金針在燭光下散著熠熠寒光,朝趙修文頭頂的百會、眉衝、神庭緩緩刺去。
雙目緊閉的趙修文猛的睜開眼睛,一陣紅一陣青一陣白一陣黑,猛抽幾口氣,哇,接連吐出三大口黑血,修寧宮頓時彌漫一股極其腥臭的味道,令人作嘔。趙修文吐罷,雙手一陣顫動,兩腿一蹬,閉上了眼睛。
“啊~~~”,梁九張刺耳的尖叫聲瞬間響起:“陛下叫你們給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