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如今即將四更天，倒不如……”

　　梁九張瞧瞧外頭天色，勸皇帝大病初愈，今夜還是安生歇下，擬旨之事，可留待明日再說。趙修文執意不肯，掙扎起身，梁九張無奈，隻得在其身旁攙扶，慢慢來到龍案前。

　　提筆凝神，趙修文略加思索，大筆一揮，一道聖旨很快寫好。蓋上玉璽，著令一早到宣慶殿宣讀。

　　梁九張站在身側，偷眼看去，越讀越是心驚。聖旨令:恭王趙信義，即日啟程，前往西南夔州整治河道、興修水利。西南水患一日不除，恭王一日不得回京。

　　人盡皆知，西南水患早已積勞成疾，若要徹底治理，至少三、五十載之功，其中涉及朝廷國庫銀兩、治水材料、西南各州府勞力、天下能工巧匠，缺一不可。可這些聖旨裡頭隻字不提，意思極其明顯，便是要恭王自行想法。

　　可以說，就憑這麽一道聖旨，但凡頒下，恭王此生回京無望。

　　皇帝此舉，一來可以替太子掃除恭王這塊最大的絆腳石，助其登基，順利執掌朝政;二來將恭王背後的李族與步家予以打壓，令他們有所收斂，不得與太子為敵。

　　梁九張低下頭，眼中閃爍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麽，臉色陰晴不定。攏在大袖裡頭的雙手緊緊相握，指甲深陷肉中，看似平靜的神態下正做著激烈的人神交戰。

　　到了該做選擇的時刻！

　　“梁九張，朕餓了。”

　　辦完一件大事，趙修文心頭一寬，不覺有些饑腸轆轆。梁九張小心將聖旨收好，賠笑道:“陛下今夜勞心勞神，該是餓了。奴才先前已讓禦膳房準備了些吃食，想來此刻應該做好，奴才這便去給陛下催催。”

　　“還是你這個老家夥懂朕。”

　　趙修文哈哈一笑，不去管他，閉目養神。

　　出了修寧宮，等候差遣的王露過來，梁九張附耳低語了幾句，隨即揚聲道:“去，到禦膳房裡催催，準備的膳食，何時方能送來?”

　　“喏。”

　　王露匆匆而去，獨留他在宮外來回踱步。手一時提起一時放下，時而停步伸長脖子，朝黑暗中張望，顯得躊躇焦慮。

　　半柱香功夫，王露捧著一方食盒回轉，恭敬呈在梁九張面前:“總管，禦廚說了，此乃剛剛出鍋的人參雞湯。參乃外邦進貢的千年靈參，固氣培元，陛下飲用之後定可湯到病除。”

　　語氣中，最後的一個“除”字咬的極重，聽得梁九張渾身一震，險些讓食盒傾翻在地。

　　“湯、湯、湯到病除?”梁九張緊張的說話都有些結巴。

　　王露重重點了點頭:“禦廚還說，其它的也準備好了，萬事俱備，只等總管下令便可傳菜。”

　　“好，好，好。”梁九張失神的連說三個好，頓時覺得手中的食盒重於千鈞，雙手抖個不停。

　　王露扶住他的手，不讓其抖動，意味深長低聲道:“總管，參湯要乘熱喝下放有療效。”隨即探過頭去，幾不可聞的說了一句:“禦廚交待，參湯珍貴無比，陛下若是不喝，那便留給總管喝下。”

　　梁九張深吸幾口，將心頭驚慌壓下，“知道了，去吧。”

　　待面色恢復如常，端著食盒進去，悄聲走近趙修文身旁，取出食盒中的蓮花紋盌，輕輕放在龍案之上。那蓮花紋盌裡頭盛著黃湯，湯色清淺，熱氣嫋嫋升起，轉眼整個修寧宮參香撲鼻。

　　趙修文迷糊間聞到香氣，很是沁人，不由睜開眼睛。

　　“陛下，此乃千年參湯，

替陛下暖胃。”　　趙修文之前接連嘔吐，肚子早已空空如也，眼前雞湯來的正好，端起抿上一口，甘甜馥鬱，美味異常。竟停不下來，一口氣將整盌參湯全部喝掉，一滴不剩。

　　參湯入肚不久，小腹處升騰起一團熱氣，繼而散發到全身各處，暖洋洋的，仿若一下子將身子打通，叫人輕松無比。趙修文舒服的吐了口氣，“不錯，真是不錯。”

　　“陛下滿意就好。禦膳房裡還做了酥餅點心，稍候一並奉上。”

　　“朕感覺夠了，其它不必上來。”

　　“喏。”

　　梁九張招招手，一名太監端著杯熱茶過來:“此刻離天亮尚早，陛下不若去歇息片刻。待日出東山的時候，奴才便去宣慶殿宣旨，絕不耽擱半分。”

　　趙修文接過熱茶，清了清口中余味，恢復輕松笑容:“莫以為朕偏袒太子，朕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周。”

　　“皇上殫精竭慮，大周何幸、蒼生何幸。”梁九張虔誠的躬身行禮。

　　“老狐狸，盡挑好的話說。”

　　趙修文笑著起身，正待邁步，嘩變突生。只見他笑容凝固，身子晃動幾下，直直撲到。落地之前，一口鮮血，噴在梁九張身上。

　　“陛下，這、這這、這是怎麽啦?陛下、陛下……”

　　梁九張大驚失色，連滾帶爬過來抱起趙修文，拚命搓揉其胸口，顧不得其它，尖聲高呼:“太醫，太醫，快傳太醫！”

　　“咚——咚！咚！咚！”

　　一慢三快，四更天。

　　……

　　大周的京城，文安城，內外共分三重，即「皇宮」、「裡城」與「外城」。

　　「皇宮」，立於整座京城正當中，又分內宮與外宮。

　　以東西走向的華門大街為界，街南屬外宮，街北屬內宮。

　　內宮為皇帝及三宮六院起居之所，又稱后宮。周迴十余裡，有大小殿、堂、樓、齋、閣等共有一千九百六十九間;引金沙河、五丈河清澈河水入內;建有苑囿，苑中奇山怪石、山珍異獸、聚集雲霧，使空氣濛鬱如深山幽谷，帝王之居，氣度恢弘。

　　外宮則為皇帝臨政及中央府區，其中禁中、中書省、門下省、樞密院、秘書省、明堂、太史局、三館、集賢院、史館、十三閣、內諸司等各類府衙均在其中，屬於朝堂重地。

　　整座皇宮由墨衛負責守衛，墨衛分東、西、南、北四司，戒備森嚴，擅闖者，就地誅殺。

　　「裡城」，出了皇宮正南宣德門，便是文安城的裡城。

　　城牆周長二十裡，四面開有八門。住此間者，皇親貴胄、朝廷大員、使節貢臣、又或是軍部親眷、富商貴賈，非富則貴。皆因裡城靠近皇宮，地價昂貴，無權無勢之人，根本置辦不起。

　　城中民居、店鋪、街道又以廂坊劃分。裡城內左一廂二十坊，二廂十六坊;右一廂十八坊，二廂十二坊，合計四廂六十六坊。

　　「外城」，裡城之外便是大周黎民百姓居住的外城。

　　外城牆周長六十裡，高五丈，四面共開十二門，城基寬五丈九尺，城內沿城牆根尚余五步空道，方便軍隊調動大型弓弩火器，應對突發事情。

　　南北西東四條貫穿全城的八丈主大街，依次為朱雀玄武、青龍白虎，將外城分作南城、北城、西城、東城。 城中河道縱橫，汴河、五丈河、廣濟河、金沙河等眾多河流彼此交匯，形成細密水網，民眾外出可舟船代步。

　　東城一廂十九坊、二廂十三坊;西城一廂十一坊、二廂十坊;南城最大，一廂二十坊、二廂十五坊、三廂十四坊;余下的北城，只有一廂九坊、二廂九坊，故外城總共九廂一百二十坊。

　　裡城與外城，也被稱作“四九城、一百八十八坊。”

　　裡城與外城的治安均由皇城司統管，皇城司下分四所一院，分別是東城的上一指揮所、西城的上二指揮所、北城的上三指揮所、南城的上四指揮所和裡城的黃院子。

　　街道間每隔五百步，設有三層樓高瞭塔，皇城司八人一輔十六人一隊，沿街巡視。但凡遇上滋民鬧事、打架鬥毆，瞭塔一望便知，旗語揮動，不消半刻功夫，就可拘捕製服。

　　相隔五裡，設有潛水局，文安城一旦那處著火，瞭塔發出三鑼一鼓信號，潛水隊即刻前往救火，絕無拖延。

　　出了文安城，東南方向外行二十裡，山麓下左右駐扎著兩座軍營，裡頭各有八萬兵馬。

　　軍營掛的是射日黑旗，當中血紅“赤”字昭示著，此乃大周最強精銳、為元祖打下萬裡江山、名動天下、被世人稱作“黑閻軍”的赤秀軍營地。趙修文將赤秀軍不斷精減，二十多年過去，鑄造出天下無敵的鐵血之師。

　　十六萬赤秀大軍守護在文安城外，一旦京城烽煙示警，半日便可趕赴京師勤王。

　　文安城，天下第一京城，固若金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