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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藏在城市的黑暗》第12章
  胡愛婷的家鄉位於鄰省南省偏遠山區,距離首都有800多公裡的路程。

  為了節省時間,局裡特批給周紫涵一輛越野吉普。兩人先由高速公路行車六個多小時到達南省金市,再由金市向所屬東縣進發,到達東縣還要再開50多公裡才能抵達目的地南裡鎮。但這50多公裡多是崎嶇山路,幾乎是一路顛簸的,直到傍晚時分,才看到小鎮的影子。

  下了車。我的雙腿已經麻木了。但由於工作的原因,我和周紫涵兩人先到鎮上派出所查了戶籍,查到的確有胡愛婷這個人,當初快上大學的時候,她的戶籍就在2005年轉出去後,便未再遷回南省。我兩人一合計,估計胡愛婷的戶口和檔案應該還存放在首都的人才交流中心。

  原戶籍顯示,胡愛婷住在南裡鎮轄區的東港村的金剛山裡。在小鎮的北部,距離鎮中心10公裡左右,村子坐落在山的背後,沒有公路,全是羊腸小道,只能徒步,一個來回要將近八個小時。山路艱險,且夜裡有野獸出沒,派出所方面建議我們在鎮上住上一晚,明天一早再出發。

  當地派出所安排一位40多歲姓汪的警官負責協助我們辦案。汪警官在小旅館為兩人安排了住宿,又張羅來一些吃的,囑咐我們吃完東西後早點睡上一覺,養足精神,明天好趕山路。

  周紫涵在上午走前,已經將工作布置妥當,命何君程調派人手24小時對黃文浩進行跟蹤監視。何君程怕出什麽閃失,乾脆自己親自上陣。

  整個白天,黃文浩都窩在醫院裡沒踏出半步,下班之後驅車載著母親直接回到住處,看樣子這哥們兒除了工作,便是宅在家裡。

  黃文浩母子住在離工作的醫院不遠處一個高檔封閉社區裡,出入口均有保安把守,還配有攝像監控系統。何君程找到保安值班人員,亮明了警察的身份,想要查看12月21日到23日的監控錄像,可惜的是,該小區的錄像資料隻保存一個月,12月份的已經被覆蓋掉。

  何君程和保安打過招呼,將車停在黃文浩所住的單元樓前停車位。大概晚上7點多鍾,張國強結束手頭上的工作前來支援。他帶來些吃的,兩人吃完,輪換著睡會兒覺。

  何君程讓張國強先睡,他來盯上半夜,累了一天的張國強很快呼呼睡去,何君程便拿出手機和女朋友短信聊天。

  何君程和夏語嫣的戀情進行得很順利,像他們這種剛剛確認戀愛關系的,總有說不完的情話,聊著短信,不覺已近午夜,何君程與夏語嫣才依依不舍地道別收線。

  樓內各家的燈光早已熄滅,小區裡一片寧靜。發黃的路燈下,綠樹掩映,流水淙淙,何君程心曠神怡,絲毫沒有睡意,但轉瞬,又頓覺失落——做警察的恐怕一輩子也買不起這種小區的房子啊。

  何君程正兀自惆悵,樓道裡感應燈突然亮了,黃文浩的身影由門內閃出。

  他穿著黑色夾克,雙手插兜,緊縮著身子,鬼鬼祟祟地向小區門口走去。

  何君程正納悶著黃文浩這是要去哪兒,怎麽也不開車。黃文浩已經在小區門口攔下一輛出租車揚長而去。何君程趕緊推醒張國強,發動車子追出小區。

  午夜跟蹤,視線開闊,不會跟丟,但也容易暴露,何君程始終保持著五十多米的距離,不緊不慢跟在出租車後面。

  一刻鍾之後,出租車在首都新界口廣場邊停下。黃文浩下車,猶豫了一下,走進廣場,在休憩木座椅上坐下。

他看似悠閑地四下張望,好像在等人,又好像在看風景。  “大半夜的,他跑這兒坐著乾嗎?是要選擇下手目標,還是在耍咱們?”張國強已經醒來,揉著惺忪的眼睛問。

  何君程搖搖頭,他也一臉納悶。

  黃文浩在那裡坐了一會兒,抬腕看看表,終於站起身,溜溜達達地走出廣場,向著對面的萬達電影城走去。

  走到萬達電影城門口,他停下來,又看看表,此時電影城幾扇大玻璃門突然打開,一股人潮從裡面湧出。

  “壞了,這小子準是發現咱們了,想要混到電影午夜場散場的人群當中甩掉咱們。”何君程嚷了一句,急忙推門下車,向人群跑去。跑出不遠,又回頭叮囑隨後跟上的張國強,“午夜場多為結伴觀影的,要注意單個身影,還有,發現目標盯著就是了,不要打草驚蛇。”

  兩人分頭在人群中找了一大圈,黃文浩已然蹤影全無。在廣場邊碰頭,何君程下意識向南面瞥了一眼,只見黃文浩的身影在一家酒吧門前晃了一下,又消失了。

  何君程抿嘴笑了笑,譏誚道:“他媽的,到酒吧泡妞找小姐,用得著這麽大陣仗嗎?”

  “你看到他進酒吧了啊?”張國強循著何君程的視線問。

  “嗯,行了,知道他在哪兒就成,咱就守株待兔吧。”在車裡坐了一個多小時,兩雙眼睛死死盯著黃文浩先前進去那家叫作“雪莉”的酒吧門口,黃文浩卻一直沒有出現。張國強有些沉不住氣,說:“他認識你,你在車裡坐著,我進去瞅瞅。”

  何君程想了一下,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張國強下車,使勁將頭髮向後捋了捋,梗著脖子晃進酒吧。

  午夜剛過,酒吧裡正是最瘋狂的時刻,熱辣的舞曲震耳欲聾,男男女女湊在一起,用力晃著腦袋,一副很HIGH(興奮)的模樣。

  張國強也搖頭晃腦地轉悠了一圈,但沒看見黃文浩的影子。他有些急了,連忙撥開身邊人群衝進衛生間,麻利地推開所有大便間的門,仍然沒發現黃文浩的身影。張國強意識到出了問題,從衛生間出來,一把拽住剛欲從身前經過的服務生,大聲問酒吧是否還有別的出口。

  服務生朝衛生間旁邊指了指,張國強看到一個不起眼兒的小門,上面懸掛的綠色燈箱寫著“安全出口”四個大字。

  張國強衝過去,推開門。門外是一條黑漆漆的小巷,空蕩蕩的哪兒還有人影。他掏出手機,撥通何君程的電話,咬牙切齒地對著何君程說:“他媽的,這小子從後門跑了!”

  “等著!”吼了一句撂下電話。

  不大一會兒,何君程趕到酒吧後巷與張國強會合,雖然希望不大,但兩人還是決定在周圍仔細搜索一番。

  首都市是一座古城,近些年發展迅速,現代化時尚建築和繁華商業區域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但舊時遺跡並未就此磨滅,幽靜弄巷、古舊院落、平房民居,仍然散布於高樓大廈背後。這酒吧一條街的背後,便有大量的民房、舊樓和小院出租。如果黃文浩此時已經隱蔽其中,恐怕一時半會兒是不會現身了。

  何君程和張國強搜索未果,商量還是回到黃文浩居住的小區守著。凌晨4點左右,黃文浩的身影終於出現在兩人視線中,他從出租車上下來,顯得神采奕奕,走路的腰板也比先前挺直許多。

  權衡了一下,兩人並未貿然上前質問,而是待黃文浩走進小區之後,發動車子追上他剛剛所乘的那輛出租車。

  據司機說,黃文浩打車的地點在酒吧後的一個街口。這樣看來,黃文浩可能在那些出租屋中有一個窩。何君程心頭湧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黃文浩消失的兩個多小時裡究竟做了什麽?難道天亮之後又會出現一具屍體嗎?清晨,6點剛過,汪警官開著所裡的車載上我和周紫涵來到山腳下。三人下車,開始向山上進發。

  此時,太陽還未升起,山間灰蒙蒙的,寒氣很重。雖然聽從汪警官勸說,兩人穿上警用棉服,但仍覺陰冷異常。兩人縮著身子,緊盯腳下崎嶇的山路,跟隨汪警官蹣跚前行。

  行路一個多小時後,久疏運動的兩人已是氣喘籲籲,步伐也變得越發沉重。周紫涵終歸是女孩子,頂不住了,提議小憩片刻再走,我也舉雙手讚同。山路行走經驗豐富的汪警官勸兩人還是堅持一下,早間山裡氣溫低,一坐下,身子涼了,容易感冒,呆久了更容易得風濕,而且很難再邁動步子,還說他們現在正處在運動極限狀態,邁過這個坎,身子就會輕松起來。

  在汪警官的鼓勵下,兩人咬牙堅持。為了分散他們的注意力,汪警官講起金剛山的典故。

  “據傳,在遠古時候,金剛山原是滄海一隅,波濤洶湧,巨浪滔天。周圍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後來,龍王派一白龍來此地鎮守,白龍到此地,前幾年勤奮工作,及時行雨,此地便風調雨順,百姓安樂。可時間一久,他便居功自傲,成天睡覺,不思行雨,成了一條懶龍。幾年下來,周圍大旱,土地乾裂,五谷不生,百姓深受懶龍之害。玉帝得知白龍行徑,大為惱火,便從遠處移來金剛台壓住白龍,並在四周定下四根龍王樁,以此定住金剛台。金剛山山高勢險,易守難攻,自古以來為兵家必爭之地。戰國時期……”

  汪警官繪聲繪色的講述,成功地讓兩人忘卻了身子疲累,腳下輕快許多。大約兩小時後,他們終於到達山頂。

  站在山頂,天空仿佛觸手可及,藍天白雲下,層巒疊翠、綠樹碧水,盛開的杜鵑花,紅豔豔遍布山野。俯視半山間,一條條猶如長龍的綠色梯田,波瀾起伏,錯落有致。再往下看,隱約可見數十間黑瓦土磚民房,形態大小,如出一轍。

  汪警官介紹說:南裡鎮村世代以種茶為生,那些綠色梯田是茶樹田。現在是3月中旬,正值采摘春茶時節,估計村民都在田裡忙著。還說,村裡沒有學校,只是個辦學點,主要是給一、二年級的小娃上課,大一點兒的便都到山前上寄宿小學。他倒是在辦學點見過一個年輕女老師,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我和周紫涵要找的人。

  是啊,都已經三月了。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幾個月了。

  身系任務,面對如此美景,兩人也隻駐足片刻,便繼續趕路。

  下山相對省力,不到一小時,三人已近身茶田,果然有大批村民在采茶。看起來村民和汪警官都很熟絡,紛紛停下手中的活兒和汪警官打招呼。

  汪警官應著,走到一個包著白頭巾、身材纖瘦的中年女人身前,問:“村長呢?”

  那女人衝所長身後的我和周紫涵打量幾眼,說:“在村裡給娃們上課咧。”

  “村長上啥課,不是有一個女老師嗎?”汪警官問。

  “你說俺侄女愛婷吧,她出村了。”女人說。

  “胡愛婷出村了?什麽時候?”我和周紫涵忍不住齊聲問。

  女人又瞅了我和周紫涵幾眼,轉頭問汪警官:“這兩個是?”

  汪警官剛要回話,周紫涵使了個眼色,搶著說:“我們是胡愛婷的大學同學,到附近出差,順便過來看看她。她什麽時候出的村?”

  “去年國慶節之後走的,很長時間沒有消息了。俺這村子聯系不方便,不知道愛婷現在在哪兒、過得怎麽樣。”女人臉上現出些憂色。

  “她走時沒說去哪兒嗎?”周紫涵又問。

  “沒。”女人搖搖頭,旋即嘴裡“嘖嘖”兩聲感歎道,“還是城裡好,你看這姑娘生得多水靈,不像俺家愛婷……”女人有些哽咽,“這麽多年愛婷過得太不容易了,她爹媽一直有病下不了田,她乾著農活,還得管著村裡十幾個孩子,到現在也沒說成婆家。前年、去年她爹媽相繼去世,治病和下葬花了不少錢,欠下好多饑荒。孩子沒辦法,這才決定出村掙錢,說是這幾年寫了一些書稿,拿出去賣了再回來。”

  “她離開村子前,精神狀況怎麽樣?”我問。

  “不太好,經常恍恍惚惚的。”女人說。

  我和周紫涵對視一眼,轉頭安慰女人幾句,又衝汪警官使了個眼色:“既然愛婷不在村裡,那我們就不進村了,還是回去吧。”

  雖然對胡愛婷可能不在村裡有一定的思想準備,但千裡迢迢、跋山涉水未見到目標人物,周紫涵和我心情還是有些失落。不過此行還是有些收獲的,證明了胡愛婷的精神狀況堪憂,以及知曉了她出村的具體時間。胡愛婷出村後不久,碎屍案便在首都市出現,不知是巧合,還是其中存在著關聯。

  下午2點左右,汪警官載著我們二人回到鎮上。我和周紫涵到派出所取車,與所長以及汪警官道了別,便即刻返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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