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來回大約一個多月吧,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方覺隨口問。
白錦兒想了想,有些為難的說:“大城人太多,我不敢去。”
方覺一想也是,
江陵是大城,指不定就能遇到什麽高人,誰曉得這年頭那些‘高人’是怎麽看待妖怪的?
萬一遇到那些腦子一根筋,非要斬妖除魔的,自己現在還扛不住,害了白錦兒也害自己;
再說,以白錦兒那點兒小小的幻術,去人氣鼎盛的大城,沒什麽用武之地,僅僅靠著爪牙鋒利,和一隻猛獸沒有太大區別。
說到底自己是去考試,不是去打架。
看她一肚子不開心的樣子,又道:“臨走前,給你布置好功課,你就按照功課自學,我再和縣裡說一下,這間房暫時不要給別人,你就帶著老母雞住這裡,願意的話,回姥姥廟住也行。”
“恩!那吱等你回來!”
白錦兒點頭,見方覺對那把劍十分感興趣,想了想,把書放下來,從桌上站起身,說道:“吱也送你一個禮物吧。”
說完,伸出爪子朝肚皮上一拍,
嗝兒一下,吐出一塊圓溜溜,大約鴿子蛋大小的青石來,
“這又是什麽?”
方覺起身走到近前,隱隱約約可以看到石頭中有個像竹鼠一樣的影子。
“這是吱吱成妖的時候,在肚子裡長出來的,姥姥說是個寶貝!”
白錦兒雙手捧著青石,得意洋洋的說道:“可以喚出一道吱的影子,全力一擊,和吱一樣厲害!”
“哦?這麽神奇?”
方覺這是第一次見到‘法寶’,登時瞪大了眼睛:“怎麽用的,使來瞧瞧!”
白錦兒昂起下巴,胡須一抖一抖的,一副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訴你的神情。
“盡吹牛,哪裡有這麽神奇的東西。”方覺癟癟嘴,轉身去耍劍。
“吱才沒有吹牛,哼,你看好了!”
白錦兒氣呼呼的一跺腳,不知道使了個什麽法兒,只見青石中那個竹鼠影子,嗖得一下鑽了出來,在空中幻化成了一只和她本體幾乎一模一樣的錦毛山竹鼠,
只是一雙小眼睛通紅通紅的,只有凶殘神情,
左顧右盼了一番,直接撲到桌上的一方舊硯台上,
哢哢幾下,石頭一樣堅硬的硯台成了一堆碎塊。
然後搖頭晃腦,左顧右盼,
“停停停!”方覺連忙製止,這樣下去,屋子也要被拆掉。
白錦兒又不知使了個什麽個法子,錦毛鼠虛影憑空消失了。
“沒騙你吧!”她昂著頭問。
“果然厲害!到底怎麽用的?”方覺比了個大拇指,這東西實用性太強了,有它在身邊,等於帶了一個強力保鏢。
還不怕被人打‘死’。
白錦兒踮著腳尖,在方覺耳邊嘀嘀咕咕了幾句,告訴了他使用方法,然後又說:“不過只能使用兩次,兩次後就要還給吱,放在肚皮裡再過一年,才能繼續用。”
“啊?”方覺一愣,“那現在只能用一次了?”
再看青石中竹鼠的虛影,果然是暗淡了幾分,
“吱吱,好算術!”白錦兒一本正經的誇獎著。
方覺忍不住一陣後悔,剛才慫點就好了。
接過了石頭,伸手揉揉在白錦兒腦袋那搓白毛上揉了揉,表示感謝。
“用完要還的。”白錦兒認真的說。
“不要那麽小氣嘛。”方覺笑笑:“回來就還給你。
” 手剛碰到她腦袋,白錦兒的腦袋上方忽然凝結出一顆小小的光點,晃晃悠悠的像方覺飄來。
方覺一愣,但由於有了上次的經驗,並沒有驚慌,也沒有躲閃,
反而莫名其妙就想到了一句話:舉頭三尺有神明。
duang的一下,眉心滾燙,心頭似乎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東西,眼中火苗,再次壯大一分。
倒是白錦兒本鼠,反而莫名其妙的打了個冷顫。
再抬起頭,看著方覺的眼神之中,又多了幾分依戀和不舍。
她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問道:“你確定,會回來的吧?”
方覺一愣,繼而明白了點什麽。
她送這個寶貝給自己,其實,只是怕自己不回來了。
“守好這個家,照顧好老母雞,等我回來。”
“嗯!”
……
眼看著考試日期逼近,最後兩天時間,方覺和給白錦兒安排好自學的課業,又和白浩單獨深談了一次。
具體的談話內容,連白浩最親近的師爺都不曉得,不過送方夫子出門的時候,縣尊老爺的臉色十分古怪,
方覺前腳離開,白浩後腳就喚來幾個師爺,專門從衙門的‘小金庫’裡撥了一筆銀子,吩咐重修白毛姥姥廟。
白毛姥姥這些年雖然沒有‘顯靈’,不過,在郭東縣的名聲向來不錯,屬於‘善神’一類,白浩此舉,對於老百姓而言,絕對是善舉,
也不是說白毛姥姥就能扶危濟困,有求必應,事實上,即便當年白毛姥姥廟香火最旺盛的時候,基本也是求啥啥不靈。
可底層的老百姓的要求實在不高,甚至都沒有想過,老爺天、神仙之類的存在,會真的關注到自己,
只是希望,當遇到無法解決的困難的時候,能多一個精神寄托,哪怕是自己騙自己,日子也能熬得下去。
開工當日,白浩不便出面,師爺代表他,方覺代表民間,一起殺豬酬神,之後,有不少老百姓義務參加了姥姥廟的重建活動。
這是題外話,不去多說,終於到了方覺要上路趕考的時候。
初十上午,剛到辰時,方覺已經收拾完畢,
一身青衫,腰跨雲紋劍,頭戴璞巾,白錦兒送的青石,用絲絛編了個掛墜,掛在腰上,
胯下一匹縣裡提供的黃驃馬,黃驃馬一側掛著一個大大的書簍,裡面裝著文房四寶,備考用書,另一側是包袱,裡面裝著換洗衣裳、乾糧盤纏、縣裡開具的身份文牒和路引。
身後還跟著一個騎驢小童:趙柯。
秀才考試和舉人考試時間接近,一前一後相差五天,趙柯今年剛滿十四,符合朝廷秀才考試最低年齡要求,準備下場一試,考場所在的鄴城和方覺同路,方覺作為老師,順便送他一程。
縣城門口,白浩帶隊,來了一大堆‘送考’的,敲鑼打鼓,趙柯老娘還抱著趙柯哭了起來,讓方覺想到了上輩子的高考送考。
“小兒頑劣,這一路上,有勞夫子照料了!”
趙柯老爹衝方覺一抱拳,不動聲色的塞了一個雞蛋大小的銀元寶進他的包袱。
方覺本不想收,不過周圍一大堆人,推推讓讓的場面不好看,於是笑笑道:“放心,我送他去鄴城,一切安頓好了,我再上路。”
“好了好了,吉時已到,莫要耽誤兩位上路!”
白浩朗聲開口,揮手驅散了堵在路上的人,然後衝方覺一抱拳:“賢弟,一路順風,愚兄在此恭候佳音!”
方覺回禮:“兄長和諸位鄉親請回。”
“爹娘保重,兒子去了!”趙柯也有學著方覺的樣子,騎在青驢上抱拳告別,然後衝不遠處人群中,撅著小嘴滿臉不服氣的李賢, 抬了抬下巴,咧嘴一笑。
李賢原本就很鬱悶的小臉,更黑了,大昊有規定,必須要到十四歲才能參加科考,他今年還不到十三。
一片鑼鼓聲中,一馬一驢,一大一小,順著官道遠去,漸漸在地平線上,變成兩個小點。
“方覺此子,當真不凡,只怕這次秋闈之後,我縣又要多一個舉人了。”城門口,郭東縣老資格秀才胡大夫落後白浩半個身位,撚須微笑。
白浩笑而不語,朝縣學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
心想,我這賢弟的前途,哪裡是一個區區舉人能形容的,又豈是一個三裡小縣能容得下的?
縣學後的小院,白錦兒站在房頂上,望向官道的方向。
遙遙望見那人影越走越遠,她有些寂寥的晃了晃尾巴,自言自語說:“哎,也不曉得什麽時候,才能變成人。”
看著眼爪子裡的紙條,
這是方覺臨走之前開下的書單,按書單學習,便是幾年也夠了。
書單的背面,寫著一行不算好看的毛筆字:
“但依我心,莫問前程。機緣到了,自然會來,機緣不到,萬般強求,不過鏡花水月。”
白錦兒嘴角的幾根胡子抖動了幾下,衝方覺離開的方向,抱了抱爪子。
“知道了。”
從房頂跳了下來,一把抓起在院子裡曬太陽睡覺的老母雞。
“老恩師不在,以後這裡吱最大,你不許再遊手好閑了,跟著吱吱,好好讀書,做一個發憤圖強的好妖怪,聽見沒有!”
老母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