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渠清彥接話,司徒家主先反應了過來。只見他焦急地用手中的紫檀鳩杖敲了敲地,強抑自己的怒火低吼道:“明月!你在瞎說什麽!”
“就是——”,司徒明月轉過頭,認真對自己的父親回道:“我們打算悔婚了。”她這話說得一字一板,清晰有力,生怕他人聽不懂似的。
“媒妁之約,豈容兒戲!”司徒家主喉間一口老血差點被氣得噴了出來,他巍顫顫地指了指身旁的城主:“你這般草率無禮,要將司徒家和城主的面子置於何地!”
司徒明月絲毫不慌地回道:“這是我同渠公子商議的結果。我們覺得彼此不適合成婚,所以就沒必要再強求了。渠公子,你說是吧?”說罷,她看向了渠清彥。
我們什麽時候商量過了……渠清彥雖然對當前的狀況一頭霧水,但收到司徒明月遞來的目光,還是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清彥!”城主此時也是怒不可遏。他著實沒有料到清彥竟敢當著全城百姓和貴賓的面悔婚!若只是丟臉也就罷了,可這民間的輿論卻最是嚇人。如此一鬧,不僅百姓們會對此百般評說,朝堂上也肯定會有不少人接機口伐筆誅,日後他若想讓清彥接任城主,怕是更難了!
台上的場面一時陷入了僵局,而台下的百姓們則早就炸開了鍋。大家本以為這般規模的婚禮已是百年難遇,沒想到竟還有比婚禮更震撼的事情發生,這可夠他們充當一輩子的談資了。
“我就猜到渠公子今天肯定會衝冠一怒為紅顏!嗚嗚,將軍與花魁的絕美愛情。”
“得了吧!既沒衝冠,也沒紅顏。你沒聽是明月小姐說地不結了嗎?”
“明月小姐莫不是也有了心屬之人?”
“哼,對於這種跟花魁糾纏不清的男人,明月小姐何必委屈自己。”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麽小輩就敢私下悔婚?”
“這渠公子可真是任性啊,日後若是他當上了城主……”
“這可是在祭天台呢!就不怕會遭到天譴嗎?”
“……”
百姓們議論紛紛,而參加婚禮的貴客們也漸漸流露出不悅。雖然不少人此行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著大婚來洽淡貿易、拉攏人脈,但畢竟也都是遠道而來,突然這般毫無預兆地臨時悔婚,難免讓他們生出了一種被戲耍的感覺。
看到場面失控,渠清彥頓時有些手足無措。他本計劃著當面退婚,直表對清輝的心意,即便三皇子為他做好了不少輿情鋪墊,他也做好了放棄少城主之位的準備。但沒想到新娘臨場奪了話語權,讓他只能被動的應和,沒能實現那番精心準備的“高光時刻”。此刻的渠清彥既有迷茫,又有憋屈,而當看著父親眼底的一片失望時,他才終於從先前自我感動式的熱血中冷靜下來。他到底…在做什麽啊……
一旁的司徒明月不著痕跡地撇了他一眼,神情讓人有些捉摸不透。
“渠城主,我們從大老遠趕來,可不是為了來看一場鬧劇的。”
“這可是祭天台!豈能容小輩們胡鬧!”
“這般忤逆之舉,怕是天上的神仙都看不過去了。”
“所以這婚到底是結還是不結了?!”
眼見各位貴客也開始抱怨,城主和司徒家主可謂是又氣又愁。兩位新人都這麽說了,這親也不好再繼續結下去;可若不結……豈不是讓全天下人看了笑話。正當場面陷入僵局,眾人的上方卻突然傳來一道清冷而空闊的聲音——
“這親,
結不得。” 眾人聞聲抬頭一看,竟看到有一名“仙人”從天而降!
只見這位“仙人”風姿卓越,白衣縹緲,手持一柄拂塵,從上空徐徐落下。
“神仙下凡啦!”
圍觀的百姓們見到此景,還真以為是二人祭天台前悔婚觸怒了上蒼,一時又驚又懼,甚至有一些人膝蓋一軟,直接就跪了下來,就連台上見多識廣的貴客們也添了幾分惶恐。唯有人群中的玉樹瞪大了眼——什麽仙人啊……這不是寧行雲嗎!
寧行雲落到祭天台上後,便向城主和司徒家主微微鞠了一躬,然後出示三清的玉牌道:“在下寧行雲,乃三清觀靜虛真人的弟子。”
“三清觀?原來只是個道士啊,真是嚇死我了!”
“你懂什麽,三清觀那可是產神仙的地方。”
“不愧是修仙之人,長得都跟我們不一樣,這就叫仙風道骨吧。”
台下的百姓們聽到寧行雲的話都松了一口氣,跪著的那幾個人則是面上一紅,連忙裝作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
百姓們有不少人並不知道三清觀的威名,但台上這些身份尊貴的貴客,可對三清觀並不陌生。寧行雲話音一落,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這其中有探究,有好奇,有戒備,而更多的,則是恨不得把他吃拆入腹的貪婪。
城主和司徒家主一齊向寧行雲回了禮。司徒家主看著面前這位道長貌若仙人,一時有些誠惶誠恐,而城主卻是一臉古怪,別人不知道,可他卻知道:這位,就是同景熠一起住在阮阮院中的那位師兄……只是,不知為何他會突然插手此事……
“道長方才所言——”司徒家主想起方才的話,迫不及待地發問。
寧行雲回道:“渠公子同司徒小姐這親,結不得。”
“哦?這是為何?”城主接過話道。
寧行雲神色一正:“命數不合,恐有栽秧。”
司徒家主疑惑道:“可先前行六禮,問名之時,都說這是一樁天作之合的好姻緣啊”
寧行雲搖了搖頭:“天道難測,這問名之人,隻知其一,不解其二。渠公子與司徒小姐夫妻宮有衝克刑害之相,且一孤一寡,結親易犯凶煞。”
“這……”聽了這話,城主和司徒家主心情複雜地對望了一眼,所以兩家的婚事從一開始便錯了嗎……
“就算這二人姻親不該結,可這在祭天台上公開悔婚,豈不是對上天的大不敬。”貴客中突然有人這般說道。
這時候說這話,不是故意不給渠城主面子嗎……眾人循聲望去,都想看看是誰如此不識好歹,待看到是渠三爺後,就又都見怪不怪了。
寧行雲看向咄咄逼人的渠三爺,淡定地回道:“其實,這也是在下的安排。”
聞言,眾人皆是訝異地瞪大了雙眼,還未等他人發問,寧行雲便繼續解釋道:“這六禮已成其五,姻緣半結,兩人的命運便已開始交涉,若是提前悔婚,反而會造成余後許多不必要的命理糾纏。只有在這祭天台前行禮問天,告知此事,老天才能將二人的紅線徹底斷去,自此再無牽連。”
說罷他又看向城主和司徒家主,眼神略帶歉意:“師父此前承過渠城主的情,所以在知道此事後便派在下前來阻止。只是路上有所耽擱,昨晚才匆匆聯系了渠少爺和司徒小姐,而沒來得及提前知會二位。造成的諸多誤會,還請各位見諒。”
聽到這話,司徒家主終於松了一口氣,臉上的神情也放松了不少,他先是哈哈一笑,然後鄭重地向寧行雲道謝道:“原來如此,真是辛苦道長了!”如此一來,司徒家的面子就能保全了!
而城主則是沉思了良久,然後看向一旁呆立著的渠清彥,沉聲問道:“清彥,確有此事?”
渠清彥此時更覺迷茫了,這事情的走向怎麽跟他設想的截然不同?莫名其妙的新娘,還有這個不知哪裡來的道士……他突然覺得自己就像是被一顆安排好的棋子,甚至連下棋的人是誰都不知道。不過他也不是傻子,在聽到了父親的詢問後,還是連忙點了點頭,畢竟這是對他最有利的局面了。
見清彥點頭,城主便也轉身向寧行雲行禮致謝:“辛苦道長了,也請代我向靜虛道長表示謝意。”
寧行雲微微頷首,表示應下,然後便繼續指導二人行後續的告天之禮。
梁國素來信奉鬼神之說,對高僧道士總是言聽計從,更何況這還是三清觀的人。寧行雲說了這幾番話後,台下的輿論也早就變了風向。
“還好這婚沒有結成,不然不知道要生多少無妄之災呢!”
“誒,多虧了行雲道長呢!”
“話說行雲道長長得好俊俏啊!”
“我不想看將軍跟花魁的話本了,我要看禁欲道長跟我的愛情話本!”
“……”
如此一來,這次的悔婚鬧劇終於有了一個較為圓滿的收場。
告天之禮結束之後,便是彩禮回撤,賓客散席等一系列事宜,渠清彥陪著父親忙前忙後地招待賓客,直到日暮時分才尋到小憩的機會。
他剛坐下來休息,便見到三皇子走上前來:“清彥兄,原來你早就有所安排。我倒還傻傻地替你憂心呢。”
三皇子的臉上依然掛著溫和的笑,但眼神卻顯得有些疏離。
“對不起……”渠清彥感到有些歉意,但一時又不知如何解釋。他眯起眼看向遠處在父親身側的寧行雲,低聲喃喃了一句:“但是,我也不知道啊......”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