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張無忌的話,水笙臉色一紅,心裡暗自啐了他一口。
水岱斜睨了張無忌一眼,也不敢說什麽狠話,生怕言之不預的事發生,到時自己連外孫都沒得抱。
水笙道:“爹爹,你先將女兒和芷若妹妹放下來,笙兒慢慢跟你解釋。”
水岱點點頭,走到大樹旁,一劍劃開麻繩。
水笙和周芷若脫困後,連忙奔到張無忌身邊,一起扶住他。
見他形容狼狽,衣衫破爛,眼中盡是心疼之色。
水笙盯向水岱,氣惱道:“爹爹,你為何不分青紅皂白,將張郎傷成這樣?可是想要女兒守活寡?”
水岱訥訥無言,沒想到女兒竟會對自己發這麽大的脾氣,這話是一個女孩子家家該說的嗎?
他縱橫江湖大半生,威名赫赫,唯獨對這個女兒寶貝得不得了,事事百依百順,從未說過一句重話。
水岱看著汪嘯風,目光嚴厲,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
汪嘯風掩藏下眼底的一抹驚慌,悄聲道:“舅舅,你忘記我跟你說過的話了嗎?笙妹已經被那奸賊施下邪術,迷了心智,此刻就如一隻被操控的玩偶,對他言聽計從。只有將那奸賊殺了,笙妹才會得到解脫,重新恢復自我。”
水岱雙眼一眯,打量向自己的女兒,見水笙一身白衣,蹁躚如白蝴蝶,雙目清澈靈動,怎麽看都不像是被人操縱,但侄兒的話又不可不信。
見狀,水笙十分生氣道:“表哥,你不要搬弄是非,蠱惑我爹爹了。張郎當日好心放過你,你卻忘恩負義,恩將仇報,你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汪嘯風冷笑道:“你不過是一具被人操控的人偶,無論你說什麽我們都不會信你,好好在旁邊待著,等我們結果了這奸賊性命,你也就能恢復意識了。”
水岱猶豫不決,實在不知道該信誰好,他性格耿直,行事爽利,最怕遇到這種彎彎繞繞,傷腦筋的事。
水笙不得不出言解釋道:“爹爹,我和芷若妹妹是被一群葛衣之人捉住的,他們不讓我們進竹林,我們偷溜進去時,被他們發現,捆綁在樹上。”
“而我和張郎的相識,還要從當日女兒與表哥受了爹爹囑咐,一同尋找金鯉魚說起,金鯉魚本就舉世罕有,我們一路從江南尋到了湖北一帶,都一無所獲......”
“直到那日恰巧遇見傳聞中的金鯉魚,那金鯉魚本為張郎所有,我們搶奪他的魚,又打傷他的船家,被張郎出手訓誡了一番......後來表哥無緣無故想要打我,也是張郎替我解的圍,張郎還贈送了一滴金鯉魚的血液,讓福伯他們帶回去給您呢。”
頓了頓,水笙又輕聲道:“從始至終,張郎都沒有做錯什麽,對我和表哥的教訓也都手下留了情。女兒知道自己從前依仗爹爹的寵愛,行事過於驕縱無禮,懇請爹爹原諒女兒的不是。”
聞言,水岱眼珠子猛然一凸,著實不敢相信這話是從自己親生女兒口中說出。
心想:本來還覺得嘯風所說的邪術有些詭異,現在看來自己的女兒的確不正常啊,這還是自己那個嬌生慣養的寶貝疙瘩嗎?居然學會跟爹爹道歉了?
另外,嘯風不是說,那金鯉魚的血液是他從惡賊手上搶到的嗎?
水岱表情狐疑道:“笙兒,你真的沒有中邪?怎麽可能一下子變得這麽懂事?”
水笙惱道:“爹爹,你是想說我以前一點都不懂事,恃寵而驕,蠻不講理吧?”
水岱儒雅方正的面龐上露出一抹訕笑,
雖未說話,但表達出來的,大概也就是這個意思。 見此,水笙不由氣道:“既然你都覺得你女兒從小就刁蠻任性,那我現在要你放過張郎,你應是不應?”
水岱張了張嘴,還未出言,汪嘯風立馬大叫道:
“舅舅不可!表妹現在神志不清,說出的話萬萬不能相信,只有將這施展邪術的奸賊殺掉,她才會恢復清醒。”
正說著,汪嘯風劍指水笙身旁,有些脫力的張無忌,長劍之上劍芒吞吐,一觸即發。
水笙神情微怒,沒想到自己表哥一而再的栽贓陷害,當日若不是自己為他求情,張郎早就一劍把他給殺了,現在卻指白為黑,讓張郎陷入險境。
一念及此,水笙禁不住瞪了汪嘯風一眼,著惱道:
“爹爹,你別相信表哥的鬼話,張郎是武當名門子弟,怎麽會是什麽邪道中人?表哥當日一再出言不遜,詆毀我和張郎,張郎好心放過表哥,現在他卻顛倒黑白,要置張郎於死地,我看表哥才是真正的中邪了!”
水岱本來頭疼不已,聽得水笙此話,輕咦一聲,面色訝然,問道:
“哦?笙兒你說他是武當弟子,可有什麽憑證?”
當日威逼武當的門派雖眾,卻也不至於整個江湖的人都去了,水岱生性正直高潔,也沒心思去摻和這些追名逐利的事。
水笙頓時氣道:“我說是就是,還要什麽憑證?爹爹你......”
沒等水笙大發脾氣,張無忌拍了拍她的手背,從懷中取出宋國官府的通關文牒,上面寫明了他的身份與門派,自可證明水笙所言不假。
張無忌拱手說道:“水伯父,晚輩武當第三代弟子,張翠山之子,張無忌。”
水岱看過通關文牒,還給張無忌,吃驚道:“你就是張無忌?”
水岱當日雖未上武當,但張無忌如今身為唯一知曉謝遜下落的人,江湖上消息稍微靈通一點的,都聽說過他的名頭。
就和聶風、步驚雲、寇仲、徐子陵這幾名少年一樣,因為各種原因,早已聲名在外,引人矚目。
張無忌點點頭,苦笑道:“這下水伯父總該相信晚輩的為人了吧?只是現在不是說話的好時候,晚輩先前與人惡鬥一場,還望水伯父能允晚輩找間客棧打坐調息一會兒,稍後再來敘說。”
水岱略作沉吟,眼下雖然還有些不甚明了的地方,但大概是非還是能分辨清楚的,的確是自己的侄兒有意陷害這少年。
當下,水岱神色一嚴,狠狠瞪了一眼張口欲言的汪嘯風,對張無忌緩聲道:
“張少俠所說自無不可,方才都是一場誤會,賢侄莫怪老夫行事魯莽,實在是心憂愛女。”
一旁,水笙氣哼哼道:“什麽心憂愛女?看見自家女兒被綁在樹上,非要殺了人才來相救。結果,要殺的那人還不是壞人,爹爹,你真是笨死了。”
水岱訕訕一笑,對這個寶貝女兒生不出半點脾氣。
心想:我還是太天真了,江山易改,稟性難移,自家女兒怎麽可能突然就變得乖巧懂事了呢?
不過,他卻覺得這樣的女兒才正常,他也願意一輩子寵愛她。
.......
洞庭湖河畔,一家中檔客棧。
張無忌在客房之中打坐調息了大半個時辰,體內真氣恢復了七八成,面色也變得紅潤健康起來,內傷好了個七七八八。
此次遭遇著實讓張無忌吃了一番苦頭,盡管萬分小心,但他的行蹤還是被有心人發現了。
即便沒有汪嘯風蠱惑水岱來襲,若是碰上別的想尋屠龍刀下落的人,張無忌更是吃不了兜著走。
與之相比,遇上水岱反而是件好事,在張無忌療傷之際,有個護法的一流高手守護在旁,安全無憂。
張無忌療傷完畢,換過一身衣物以後,與水岱共同坐在客桌上,詳細向他訴說了當日之事的經過。
周芷若坐在張無忌的左側,水笙為水岱和張無忌倒了兩杯茶,也乖乖坐到了張無忌的右側。
水岱暗暗稱奇,不知張無忌對自家女兒施了什麽迷魂法,竟會對他這般體貼。
自己這個女兒是什麽性格,他可是一清二楚,能給他倒杯茶都必然是有事相求,或者闖了什麽大禍。
唯獨汪嘯風一人站在旁邊,面色陰沉地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張無忌竟是武當弟子,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又有水笙在旁辯白,功虧一簣,但汪嘯風一想到江湖上那麽多尋找屠龍刀的人,心裡又暗暗冷笑了起來。
水岱緩緩道:“老夫此次錯怪好人,還望張少俠原諒,老夫這侄兒氣量狹隘,妄想利用老夫殺害張少俠,實在罪不可赦!”
停頓半晌,水岱露出恨鐵不成鋼的神色,又道:
“但他終究是我的親生侄兒,希請張少俠賣老夫一個薄面,放他一馬,老夫此次回去必定對他嚴加管束與懲戒,讓他再也不敢胡作非為。”
張無忌目光微閃,沒有答應,打算就此除去汪嘯風。
許多大人物都是栽在小角色手裡,留著這麽一條毒蛇,隨時都要擔心被反噬。
經過這次的事,他不希望將來留下任何隱患,再小也不行。
汪嘯風拒不承認殺害水福等四名家仆的事,就連誣賴張無忌一事,若不是有水笙在旁證明,汪嘯風也會咬死不認。
見張無忌沉默不語,水岱再次勸說道:“張少俠,我知你心有不忿,但年輕人難免會犯錯,看在他是笙兒表哥的份上,寬宥我這侄兒一回吧。 ”
說出此話,水岱便裝作無心地細細觀察著張無忌,他既是為汪嘯風求情,也是試探自家女兒在張無忌心中的地位。
人的名,樹的影。近年來,武當開枝散葉,威勢漸重,尤其是在南方武林,隱隱已有正道領袖的風范。
張無忌是武當嫡傳弟子,父親還是武林第一人張三豐的親徒,論身份,武林之中沒有哪家的女兒是張無忌配不上的。
水岱見張無忌儀表堂堂,年紀雖輕,卻處事有度,再加上自家女兒屬意於他,水岱從來不會強迫女兒,當然要為女兒的幸福著想。
另外,江南水家能與武當結成親家,也算一樁美事,因而,水岱對張無忌也存了嶽父考察女婿的想法。
水笙也勸道:“張郎,你就饒過表哥這一回吧,他畢竟是我表哥,對我從小照拂有加,若他不知悔改,下回還想危害張郎,笙兒再也不會替他求情了。”
聞言,汪嘯風握緊雙拳,面容鐵青,牙齒都快咬碎了,憤恨之意可想而知。
這時候,張無忌無法沉默以對了,心裡歎息一聲,說道:
“也好,既然這樣,只需他受我一掌,此前恩怨一筆勾銷。”
話落,張無忌不等水岱反應過來,一掌輕飄飄拍向面容大變的汪嘯風,似緩實疾印在了他的胸口上。
水岱眼中閃過一抹驚色,先前他以為張無忌的武功已經夠高了,能在他與侄兒的圍攻之下,勉力堅持,現在看來卻是大錯特錯!
此子武功之高,居然直逼於他,他連出手阻攔的機會都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