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從樓上下來，小蚺卻擺手讓我樓上說話。

　　“多謝搭救。”我笑著作揖。

　　小蚺撇了一下嘴說:“就隻嘴上說說?你可拿什麽謝我呀。”

　　我一愣，的確孑然一身，無以為報。

　　小蚺忽然忸怩了一下，笑道:“不如你以身相許呀！”

　　我聽了兩頰頓時緋紅，笑嗔:“你這小丫頭，哪有拿哥哥開玩笑的！”

　　小蚺忽然生氣，跺了一下腳說:“你總說我是你妹妹。我問你，咱倆半路相識、非親非故，我怎麽就莫名其妙多了個哥哥?”

　　我低頭不語，沉默片刻，反覆確認自己的心思。

　　小蚺挪動步子上前，臉上也飛起紅雲。

　　“喂。”她說著，悄悄把一雙小手搭在我的手上。

　　我渾身一顫。

　　一路上我兩人也曾拉過衣襟、挎過臂膀，但好像不約而同的，沒正經牽過手。

　　我頭一次牽女生的手，腦子放空，手腳發麻。在這樣曖昧的氣氛下，只能感覺到心跳。

　　小蚺的手真軟呐，我心想，好像跟她捏我手腕時用的，不是同一雙手。

　　“你想什麽呢，真討厭。”我不說話，小蚺等得心急，索性背過身去不理我了。

　　我忙趕上前說:“不是這話。這種事情該男人來講。”

　　小蚺“撲哧”笑了一聲，依然背著身子說:“那你講嘛，我聽著呢。”

　　我清了清嗓子說:“小蚺……我要投軍去了。”

　　一陣尷尬沉默。

　　見我再沒別的話，小蚺冷下臉來說:“你去吧，我不送了。”然後顧自離開。

　　我忙追上去接著說:“不，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拒絕。”

　　小蚺已走到樓梯口，聽我如是說站住了腳，用手摩挲著欄杆不說話。

　　我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這事情要嚴肅對待。我眼下要去投軍，若我們倆在一起，其一，來不及操辦正經儀式，其二，我日常不能出來的，又照顧不到你……”

　　小蚺笑著走回來了，邊走邊說:“才一會子，你就想了這麽多事?”

　　我又低頭不語。

　　小蚺走到面前，直視著我說:“我隻問你一句，你心裡，是不是真心有我的?”

　　我點頭稱是。

　　小蚺的眼睛亮晶晶，笑得燦爛極了，又說:“我也是真心的，這就夠了。”

　　我茫然問:“這怎麽就夠了?”

　　小蚺笑罵:“你啊，好大年紀，還像個呆子。”然後又說:“把我的發梳給我。”

　　發梳?哦，是之前在蘭湖邊撿到的那枚頭飾，我本想偷偷留下的。

　　我從懷裡掏出銀頭飾遞給小蚺，小蚺笑道:“不是什麽好東西，又沒人拿你的，值得藏那麽嚴實。”

　　她接過發梳，那梳子上有一朵銀花裝飾。小蚺從袖口取出兩枚粉色的晶石，向花心比對，選了更合適的一枚，卡了進去。

　　“給你的定情信物。”小蚺把發梳還給我。

　　我接過來細看，銀色的花朵，粉色的花心，甚是好看。

　　小蚺看我喜歡，開心地說:“我從那袋子寶石裡，挑了兩枚最喜歡的留下了。一枚給你，一枚給我自己。”

　　我笑著歎了一口氣，這是芙蓉石——恐怕是那袋寶石裡最常見、最廉價的兩塊。

　　小蚺接著說:“你我命運相似，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本來也隻用拜天地，不用拜父母。不如就在你參軍前，我倆拜了天地……”

　　“從此結為異姓兄弟！”我打斷她的話笑道。

　　小蚺笑容驟然消失，顯然覺得一點都不好笑。

　　我趕忙打圓場:“好啦，開個玩笑。若你願意，我同意你的想法。”

　　“那快準備吧！”小蚺又開心起來。

　　“現在就成親?”我趕到有些突然。

　　“嗯，現在就成親。”小蚺點頭，拉著我行動起來。

　　我倆將店門關了，在酒樓搜羅一圈，沒有紅絨布，就找了一塊紅綢子;沒有龍鳳花燭，就找了兩隻燒了半截的紅蠟燭;一壺酒、一對杯，都擺放在大堂裡。

　　收拾停當，我們站在大堂裡，不知下一步該幹嘛。

　　“你會說祝詞嗎?”我問。

　　小蚺眼睛一轉，說:“我不會。不過依你們中原人的習俗，看人家婚禮，不過是拜天地父母，喝了交杯酒，然後……嗯。”

　　我說好，那就直接拜吧。

　　於是我倆對面而立，小蚺把紅綢子蒙了頭。

　　我心中忽然湧起萬千感慨，說:“你把蓋頭摘了先，我有話要對你講。”

　　小蚺說:“這要你來摘，我自己不能摘的。”

　　我把她蓋頭掀起來說道:“小蚺，你是個意外。”

　　小蚺怪道:“意外?”

　　我說:“你聽我講完。我原以為，自己一輩子與紅塵無關，沒想到老天派了一個你來。你是那麽特別，我原本不理解，現在越來越覺得，你活得單純熱烈，是與我全然相反的一個存在。”

　　小蚺認真聽著，問了句:“只是特別嗎?”

　　我說:“不只特別，還很珍貴。”

　　小蚺笑了。

　　我接著說:“我們兩人，原本在世間孤身一人，連雙親也無。如今既然結為夫妻，那就是最親的親人。我陳子揚在此立誓，一朝與你結為夫妻，永不背棄。”

　　小蚺沒說話，良久，抽泣起來。

　　我正想安慰，她撲在我懷裡。

　　我們兩個人抱在一起。我說不出是幸福，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責任感，連參軍的心都動搖了。

　　“不然，我不去投軍了。”我說，“我就和你一起經營這個酒樓，和和美美生活在一起，多好。”

　　小蚺拭淚，想了又想說:“不，你還是去吧。我認識你之前，你就一直在找那劍譜，你說過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那就先去做完。我就在這裡等你。”

　　我說:“若入伍，回家可不方便。”

　　小蚺說:“也沒個參軍了，就不讓人回本家探視的道理。少見不要緊，只要你心裡記掛著我就行。”

　　我笑道:“情若長久，不爭朝暮。”

　　小蚺去斟了兩杯酒，我倆交杯喝了，然後對著條案參拜天地。

　　禮成，我搓了搓手說:“還有一步。”

　　小蚺害羞說:“你今天不是還急著投軍去嘛，那一步先免了吧。”

　　我說:“也是，不過……”說罷，我深吸一口氣，走上前朝小蚺一點朱唇上親了一口。

　　小蚺一愣，漲紅了臉，搓了搓手說:“我送你去招募的地方吧。”

　　我同意了，主動牽起她的手出了酒樓，一起往港口一處報名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