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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天冷漠傳》第3章 飲湯
  聞到一股濃鬱誘人的羊肉湯味,火狗子才悠悠醒來。

  稍一抬身腰胸劇痛,便知自己在老者那一擊下已斷了數根肋骨。低眼望去,見上衣已褪去,傷口處已被一層布條裹著,伴著濃烈藥草味。

  抬頭環視四周,自己躺在一茅屋之中,屋內甚是簡陋空蕩,除了自己躺著這土床外,孤零零的擺著一桌和床邊一凳。

  朝門外看去已晌午,不遠處栽著幾株樹,開滿紅花,風吹搖曳時宛如火簇掛綠。火狗子曾聽大胡子商人說過泉州遍種這紅花樹,名曰“刺桐”,是以泉州也被大食商人稱為“刺桐城”。

  火狗子正想得出神,門外進來一人,雙手端碗。定睛看便是那晚與自己過招之女子,仍是那襲白衣卻一塵不染。此時方看得清楚,這女孩子年齡不過十六七歲,雖身形嬌小卻步態端穩,氣度雍容卻不倨傲。

  女子見火狗子蘇醒卻也不搭話,走近坐於床邊凳,持碗舉杓示意要火狗子進食,美目流盼卻眼露英氣,竟如個大姐姐照顧小弟弟般溫柔。

  自醒後聞到羊肉湯味,火狗子早饑腸轆轆食指大動。可這白衣女子一坐眼前,明眸細膚、吐息如絹、靚麗風華,又淺淺聞到那晚交手時的粉黛幽香,自幼見慣蒙面女性的火狗子哪裡見過如此美麗的同齡女孩子,不由得一時癡了,竟忘了眼前這香溢滿屋的羊肉湯。

  看見這俊美少年竟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神情呆滯甚是無禮,那白衣女子粉臉一紅,眼有慍色閃過卻仍默不作聲,低頭垂目輕晃碗中羊湯,輕乘起一杓淺吹數下,送至火狗子嘴前,並對其微微一笑。

  這一笑傾國傾城陋室生輝,更讓火狗子覺得那麽多年,從未有人對自己如此溫柔,不禁瞬間熱淚盈眶。正待張口吮吸,那女子卻掛著微笑纖腕外翻,把一杓滾燙的羊湯盡數倒在火狗子胸上。

  火狗子哪料到這小美人又一次突下狠手,正癡癡間突然被滾湯一淋,慘叫一聲“哎呦”偏因受傷無法動彈,傷口劇痛之余又差點暈過去,剛剛還在眼眶間感動翻騰的熱淚卻下不受控制的都流了下來。

  這女子看火狗子無禮,惱怒之下便出手略微懲戒。那晚交手後知其功夫了得,昏迷期間清潔傷口時見其渾身舊傷累累,自是經過艱苦訓練和惡戰磨難。誰想眼見他竟被區區一杓滾湯澆淋便淚流滿面,這女孩子眼中閃過一絲錯愕和輕蔑後,便面露歉意,趕緊放下碗,拿起塊布拭去火狗子胸口湯漬和滿面眼淚。看起來這可更像個成熟持家的大姐姐照顧個任性取鬧的小弟弟了。

  一個男孩在另一個年紀相若的女孩面前淚流滿面,況且這美貌女子竟有不屑之意,還像個孩童被安慰照顧,如此場景可比殺了這火狗子還讓人難堪。

  他情急之下張口便罵:“我可不是哭,只是被你渾身惡臭熏眼!哎呦!……你這面如蛇蠍卻心如桃花的毒婦……哎呦!哎呦”說到後面傷口忽的一陣疼痛襲來,又叫喚起來。

  便是這女孩子聽其破口大罵,微微顰眉,握拳在其傷口處輕輕一錘再略施懲戒。可聽到後面什麽“面如蛇蠍心如桃花”又一呆,突然明白過來他來自大食,說話似是而非顛三倒四,便轉身捂嘴雙肩不住抽動,顯是在極力克制大笑卻不出聲。

  自那晚被老者擊倒後,不想又在這女孩面前丟臉,生平何時遭受如此一辱再辱,灰心喪氣氣急敗壞之余,火狗子仰頭閉目長歎一句:“你們倆一個我打不過,一個我惹不起,卻不必再折辱我,

直接殺了我罷!”  眼見那女孩子笑畢,稍稍一正色,仍不搭話,拿起湯碗仍一杓羊湯送至火狗子嘴邊,火狗子扭過頭去,表示堅決不喝,神色甚是倔強。女孩子心下想這真是個大男孩,但他畢竟有傷在身,自己這樣捉弄他總歸不妥。於是俯身單手枕起火狗子頭,輕拍兩下表示安撫歉意,持杓仍示意其喝下。

  此等溫柔火狗子再也抵抗不住,雖心下尷尬氣惱,卻也閉著眼睛一杓杓的在女子喂食下喝完了羊湯。女子收拾空碗後起身便走,火狗子張口大聲道:“你們到底想把我怎樣?我的隨身物件呢?……”那女子仍不接話,宛如沒聽到般便出門去了。

  火狗子甚是驚愕,苦於重傷不能動身下地,周遭情況尚不清楚,對頭不僅身手了得還神神秘秘,一時間竟不知自己該如何是好。

  沒過多久又進來兩個小廝模樣男孩,幫火狗子擦身換藥如廁。這火狗子一生從沒享受過被人如此照顧,卻又不明所以。

  期間多次詢問那倆小廝情況,那兩小廝卻總回答:“主人隻吩咐請貴客好生靜養,余事小的一概不知。”收拾完後倆小廝便徑直離去,隻留下火狗子一人胡思亂想。

  那女孩子離去後便再也沒出現過,此後喂食都是倆小廝代勞。期間火狗子時常凝神聽到那倆小廝在屋外忙雜事或細聲交談,若要如廁飲水只需高呼一聲,便有人進來幫忙,神態言語甚是恭敬,但只要忙完便轉身出門,絕不閑談逗留。

  如此循環過了十天有余,火狗子已可勉強坐立於榻了。人在陌生環境中最易煩悶,期間無論火狗子如何大吵大鬧,摔鍋砸碗,可倆小廝就如充耳不聞,依舊恭恭敬敬無微不至。

  這火狗子自幼習武,年輕體健,又兼這藥草療效神奇。再過數日,火狗子便可在小廝攙扶下於小屋內外踱步緩行了。

  他留神觀察,才發現這小茅屋所處之地甚是僻靜,三面環山一面有湖,旁有一畝耕田,數丈開外還有兩間茅屋,是這倆小廝起居之所,其中也再無其他人生活痕跡。除此處外鮮有人煙,那老者和女孩卻不曾再露面。

  火狗子邊查看邊心驚:“四周無跡可探,我身擔重責,卻無奈蹉跎於此,若師傅知道非生氣不可。”身旁還有重要之物不知所蹤,心知多數被那爺倆收起,現在也無法一溜而去,不如靜待對方出牌再伺機而動。

  主意既定,心下不再焦慮,一心一意的開始鍛煉恢復身體。時常想起那白衣女孩,卻又癡癡恨恨。

  如此又過了十數日,火狗子恢復神速,已行動無礙。百般無聊之余,火狗子自娛自樂的開始玩耍,那兩小廝仍然我行我素,隻默默站在一旁觀看。只見這火狗子只要隨手撿起一塊石子飛出,就能切斷數丈外樹上細枝,便有一整朵刺桐花墜下,雙手同時擲出則同時掉兩朵,左右開弓加速輪番擲出那場景則像紅幕落下,赤朵成屏。倆小廝在旁見這俊美少年有此等手勁準頭,皆相顧駭然。

  正打得起勁間,突然身後不遠處傳來一聲詩:“真可謂:穠英鬥火欺朱槿,棲鶴驚飛翅憂燼!”

  一聽聲音便知是那老者到了,話音未落,火狗子頭也不回,手扣兩顆石子反手就向一丈開外的聲音處甩去,並同時矮身一竄,欲瞬間製住那老者。可身還沒轉完,聽到清脆“啪啪”兩聲,半空轉身中就被一物攔腰抵住,引發劇痛又使不出力,瞬間硬生生的被按翻在地了。

  火狗子大驚抬頭望去,那多日不見朝思暮想的白衣女孩正笑吟吟的橫著劍鞘站在身前,知是她出手擋掉石頭又將其掀翻在地,那老者也一臉祥和的站在其身後,不緊不慢的說:“少俠這手功夫手起帶風,甚是俊俏。身體看起來是恢復得七八成了, 可仍須休養,切忌頑劣。”

  多日後再見,又被這爺倆擊敗,火狗子已徹底沒了脾氣,雖看到白衣女孩子出現又暗暗欣喜,可悲涼之意大起:“我初到中土便連遭挫敗,師傅與家母所囑托之事比眼前又何止難成千上萬倍,怎能完成?”

  火狗子正低頭沮喪間,老人已來到跟前,俯身道:“素聞山之翁所創的阿薩辛派高手如雲,只是行事低調隱秘了些。而你是中土人,從身邊攜帶之物中看也並無信教,你如何加入?這次來中土又意欲為何?”

  火狗子心下詫異,這老者對阿薩辛派知之甚多。山之翁即大名鼎鼎的山中老人霍桑,其一手創立的阿薩辛組織,更是英語“assassin”即刺客一詞的諧音由來。

  這個組織專門培養刺客殺手,以暗殺敵方首領為主要手段立派。在基督國十字軍數次東征之時,阿薩辛派大顯神威,軍多名主要將領皆死於阿薩辛派神出鬼沒的暗殺,因此名聲遠揚。當時無論有多大名氣者,隻聞山之翁名諱者無不戰戰兢兢。

  正沉吟間又聽那老者繼續說道:“阿桑辛派喜用一種裝飾華麗的長刃匕首,刀身弧度甚是罕見。老夫久有耳聞,幾日方見過此等兵刃,是以出言試探,不想果真如此。”

  火狗子眼睛一亮,抬頭正欲詢問另一器物時,已見那老者手持一塊鬼面猙獰、獠牙雕花的青銅面具,一改詳色正容問道:“你為何會持有這件面具?戰神狄公又是你何人?”

  此言相較他之前說出山之翁和阿薩辛派,才更讓火狗子震驚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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