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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鈴醫錄》小暑 30
  牆上的記號亮著幽幽的綠光,正是孟昶親筆所畫,只看他一臉如喪考妣的樣子就知道,他們確實是繞回來了。可令人不解的是,他們明明是一路筆直而行的,身後怎麽突然就多出來一條岔路。

  梁書見狀便開始發急,撩起衣角往腰帶裡一掖,拔腿便要循著來路往回走。方怡白久歷江湖,自然知道機關秘術的厲害,趕忙喝止:“你別亂走,這不是鬼打牆,咱們這是進了機關了,咱們要是走散了就徹底出不去了!”

  梁書倒也不傻,聞聲便又走了回來,只是心緒焦躁,一直繞著孟昶來回踱步。孟昶倒是沒太吃驚,一直蹲在地上寫寫畫畫。

  方怡白湊過去一看,見他正在地面上畫圖,便溫聲問道:“你在破解機關?”

  孟昶聞言點了點頭。

  方怡白見狀便拉住了正從面前經過的梁書,低聲斥道:“來來回回的你煩不煩!沒看見人家正忙著找出路嗎!”

  梁書嘖了一聲,不悅道:“我心裡煩,走走還不行了?”

  方怡白的目光一寒:“你要真有精力沒處用,不如跟我打一架如何?”

  梁書聞言勃然大怒:“嘿!打就打,你瞧不起誰呢!”

  方怡白也不多言,無名古劍鏘然出鞘,隨手舞了一個劍花之後便直指梁書。梁書也不含糊,探手摸向腰間也要拔劍,不想卻摸了一個空,這才想起自己的扶風早就丟了,此時正是兩手空空。

  方怡白見狀便翹起嘴角,冷聲道:“別說我欺負你,我讓你三招。”

  梁書我緊了拳頭目露凶光,也不顧肩膀上隱隱作痛,低喝了一聲便攻了上去。這一拳打得實實在在毫不出奇,方怡白閃身躲過,梁書不等腳下站穩便扭腰橫掃,又把拳頭擺向了對方後腦,方怡白聽見耳後勁風來襲,腳下一個墊步便橫移兩步再次閃開,同時輕輕說了一句:“一招。”

  一招用老,梁書趕忙再起攻勢。

  他看準方怡白的右肋有傷不變發力,便一個側踢攻了過去,他身長腿長來勢凶猛,方怡白再次閃身,不想卻撞到了牆上發出一聲悶哼,眼見一隻大腳橫掃而來,方怡白不退反進,梁書這一腳便踢到了牆上,立時覺得腳上一疼,不由也誒呦出聲。

  此時的方怡白正被梁書抵在牆上,他回手一肘便把梁書推開老遠,同時又輕輕說了一句:“兩招。”

  梁書的心裡憋悶極了。打又打不過,走又走不掉,還要忍受這股不知從哪兒飄來的惱人花香,明明是淡淡的幽香,可聞了之後竟是煩躁不堪,不僅看方怡白很不順眼,就連蹲著畫畫的孟昶也很惹人厭。

  所有麻煩都是這小子惹出來的,他要是不來京城,自己好端端的小侯爺當著,怎麽會落到如今這般境遇。

  小崽子當真可惡,不如一腳踢死算了!一念至此惡由心生,梁書邁步便向孟昶走去。孟昶聽見兩人打鬥,先是一驚,繼而便聞見一陣擾人心緒的花香,暗道不好,料定那兩人是中了迷香失了神智。

  他趕忙去翻懷裡的包袱,一邊翻找一邊喊道:“屏住呼吸!這裡有迷香!”

  梁書哪管什麽迷香迷臭,隻想把這小雞崽子踩死了事兒,正要抬腳踢人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一股酥麻的感覺順著腰肋往全身蔓延,手腳登時便沒了知覺。

  孟昶已經找到了解藥,他見方怡白點中了梁書的穴道,便先把藥粉吹向了方怡白的臉上,見他臉上的潮紅散盡才松了口氣,然後又如法炮製的給梁書也用了解藥。

  解藥很細,隨著呼吸便進了肺裡,梁書隻覺得胸腹之中一片涼爽,好像三伏天喝了一碗冰鎮的梅子露似的痛快,心裡的無名邪火立時便散了個無影無蹤。

  孟昶見梁書也恢復正常之後才徹底放心,用衣袖抹了一把額上的細汗,輕聲道:“是彼岸花,幸好這裡還有解藥,要不咱們都得死在這裡。”

  方怡白一邊給梁書解穴一邊問道:“我怎麽不知道彼岸花還有香味,這味道聞起來倒更像茶花。”

  孟昶嗯了一聲:“彼岸花是迷香的名字,據說是用三十多種花調配出來的,是專門擾人心智的東西。”

  “你怎麽會有解藥,莫非這彼岸花是你們孟家弄出來的?”

  孟昶搖頭:“這是唐門的東西,聽說是翠華谷谷主的手段,姐姐之道這迷香厲害,才千方百計弄了一些給我防身的。”

  梁書原本還在心虛,生怕自己剛才的齷齪心思被人戳破,可聽說自己是中了迷香才心智大亂時,歷時便又釋然了,他一邊活動著手腳一邊說道:“迷香的事兒就算了,你剛才算得怎麽樣了,咱們能出去嗎?”

  孟昶根本不知道梁書剛才存心要踹死自己,聽見問話便老實答道:“算不出來,咱們還得比試比試。”

  梁書聽見比試二字便覺得心虛,眼角余光不自覺的瞥向了方怡白的方向,方怡白似無所覺,朗聲問道:“要怎麽做,你直說便好。”

  孟昶點頭,轉向梁書問到:“您的火折子還在身上嗎?”

  梁書趕忙去摸,摸出來之後便吹了口氣,暗紅的火頭立時便亮了起來,這才道了一聲:“有。”

  孟昶點頭,安排道:“您先站到燈盞這裡,舉著火折子從這裡一直向前走,心裡數著步數,我們喊停的時候您就停下,您把步數報給我就好。”

  梁書點頭表示懂了,然後便站到了燈盞旁邊,舉著火折子往前而行。走了十幾步便出了燈盞的光線所及的范圍,眼中只見一個紅點時明時暗。方怡白默然不語看著紅點,忽然發現遠處的紅點一閃而逝,與此同時孟昶也高喊出聲讓梁書停步。

  梁書在遠處應了一聲,之後喊道:“五十五步!”

  片刻之後,便又聽見他喊道:“我去……我怎麽看不見你們了!”

  方怡白低頭去看孟昶,見他又在地上奮筆疾書,便招呼梁書趕緊回來,生怕這家夥再往前走會進了岔路。梁書不敢耽擱,順著向著亮光一路前行,不多時便走了回來。

  他見孟昶正在還在計算,便對方怡白說道:“離這兒五十步左右的地方還有岔路,我手上沒有燈燭看不見路口,不過大抵不會有錯!”

  方怡白聞言眉頭一動:“你又沒看見,怎麽知道前面有岔路的?”

  梁書抹了一把額上的細汗,解釋道:“頭上有汗,我能感覺到那邊兒有風吹過來,這才料定那邊有岔路的。”

  孟昶聞聲抬頭,眨巴著大眼睛看著粱書,嘴裡喃喃念叨著:“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送走了趙濟,江嶼便急匆匆的溜回了房間,因為自己來路不明,他生怕會在遇到熟人,遇到趙濟倒還好說,可若是遇到了竇章或是陳興林,只怕趙爍也不一定能保住自己的腦袋,於是便決定安心呆在房裡睡覺,不到吃飯的時間絕不出來。

  雖然身處皇宮,可江嶼的待遇卻比在武英侯府的時候差了許多。原來的住處是侯府的上房,那裡與花園比鄰而建,寬敞明亮景色又好,更重要的是通風極好,即便是夏日的正午也不會覺得如何悶熱。

  再看現在,如今的住處正是以前太監的居所,低矮逼仄自不必說,整間屋子更是只有一扇小窗,住在這裡別說是睡覺,只是躺著就能熱出一身透汗。

  天近午時,房裡的暑熱漸升,江嶼一邊翻看陳瑞昭的醫案一邊抹汗。

  ‘鹹平二年,東宮起無名火波及寢宮,太子濟顏面受損,乃取黃芩、黃柏、黃連、梔子,以天山雪蓮為引,取無根水熬煮成膏, 半月後仍不可愈。帝怒,乃命臣施以換顏之術。術成,太子濟容貌恢復如初。’

  這段話初看的時候還沒覺得有什麽問題,可如今看來卻是疑點重重。

  根據他和梁書調查的結果來看,鹹平二年時曾有一夥兒人從東華門潛入皇城,隻殺了守軍之後便被陳興林的暗衛發覺,其中幾人逃到了東宮,困守佛堂最終自焚而死。而另一夥人則逃到了天鄉樓,最終被陳興林全力撲殺,不僅放火燒了天鄉樓,還連累旁邊的宏恩觀也付之一炬。

  這段過往經過多方佐證,雖然具體細節不甚了了,可大致經過總沒有錯。

  可這卻與陳瑞昭的醫案大有衝突——依他所說,東宮不僅起了大火,更是波及到了太子的寢殿,以至於傷了趙濟的臉面。

  可太子的寢殿坐落在東宮正中,要真有大火能波及到這裡,只怕整座東宮也剩不下幾座建築了才對。這種規模的大火可稱災難,宮裡斷然不該沒有記錄,坊間也不會不見半點流言。

  而且這段記錄本身也很奇怪,別的太醫所用的藥方都寫的清清楚楚,可自己用的換顏術卻隻用了聊聊幾個字一筆帶過,就連時間也只寫了鹹平二年,連具體的日期都沒寫明,實在有違老先生一貫的嚴謹作風。

  “陳老爺子不會是老糊塗了吧?”

  他說著便展開了折扇扇起了風,折扇早被熏香沁潤了香氣,輕輕一搖便有典雅的幽香撲面而來。

  桃花美人依舊在,荷塘月色入夢來。

  沒來由的,他忽然覺得有些困乏,趴在桌上便打起了呼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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