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輕微的響動過後,棺材緩緩沉入了地面,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黑黢黢的洞口。
梁書目瞪口呆,有那麽一瞬間他真以為是自己的誠心感動了往生之人,這才給他們開出了一條活路。可孟昶卻不以為然,他舉著蠟燭走到洞口近前,一眼便瞧見有一道樓梯蜿蜒而下,顯然是他們剛才觸動了機關。
回頭細看,果然發現兩人適才叩拜的那塊地磚比旁的略低一些,想必就是觸發機關的所在。
即便知道了個中關竅,梁書卻總覺得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地洞幽深看不見底,卻有陣陣涼風撲面而來。雖然不知道盡頭會在哪裡,可總不至於是個死胡同就是了。
想到這裡,梁書扶了扶肩膀,對孟昶說道:“你在這裡等著,我下去看看,要是方公子醒了,你就把我下去的事情告訴他,要是我一直都沒上來……你們就從原路出去吧。”
他說完就要邁步,不想孟昶卻拉住了他的袖子,堅決道:“不行……我不要一個人待在這裡,我怕黑……”
梁書一聽臉上就掛滿了黑線,心中暗道——你他娘的用手指頭戳死人臉的時候怎麽不怕,這會兒跟我說你怕黑?
有心把他一腳踹遠,可對方畢竟救過自己,貿然出手多少有些於心不忍,便耐著性子安慰他道:“怕什麽,我再給你找一盞油燈過來,保準比現在還亮,你乖乖等我,我去去就來。”
孟昶仍舊不依:“那也不行,要麽我跟你一起去,要麽咱們都別去。”
梁書著實有些惱火,威脅他道:“你跟我去幹嘛,要是方公子醒了看不到咱們,還不得以為咱們丟下他跑了?你不怕他拿劍砍你啊?”
“才不會呢!”孟昶的態度依舊堅決:“要不就等他醒了咱們再一起走好了。”
梁書怕他吵鬧個沒完會打擾方怡白運功療傷,隻得耐著性子陪他又回了前面的房間。
見孟昶又要去翻卷軸,梁書便不悅道:“你非拉我留下來陪你,總不能就讓我看著你讀書吧?好歹陪我聊聊天啊。”
孟昶看了看梁書,又看了看書架上的卷軸,終於還是很堅定的向著書架走了過去:“這些都是難得一見的寶貝,我要多看一些。”
梁書氣結:“你就不能把那卷破書拿回去看嘛,主人都乾成臘肉了,難道還能找你討要?”
孟昶覺得有理,便把書卷收了起來,重又挨著梁書坐下,他從懷裡摸出來一隻木雕的小狗,一邊撫摸一邊問道:“疼嗎?”
梁書以為他是在問方怡白的傷勢,便點了點頭:“看起來他傷的不輕,應該挺疼的吧。”
孟昶抬頭,轉向梁書又問了一句:“你疼嗎,你的肩膀,疼嗎?”
梁書的肩膀疼了一夜,原本已經適應了疼痛,經孟昶這麽一問才又覺得疼痛難忍,不由罵道:“大爺的,有你這麽聊天的嗎!”
孟昶挨了罵,便知道梁書確實很疼,於是又怯生生的捅了捅他的肩膀:“要不……讓我試試?”
梁書默默往旁邊挪了挪,警覺的看著孟昶:“你?快歇了吧,小爺我就這麽兩條胳膊,要是讓你給弄壞一條,我找誰說理去?誒誒誒,你別過來啊,趕緊給我滾遠!”
孟昶又往他身邊湊了湊,目光誠摯的看著他道:“你相信我,我真的很擅長接骨的。”
梁書不信他的鬼話,正想拒絕時卻已經被他抱住了胳膊,也不見他有所準備,隻一拉一扭又用力往上一推,梁書便聽見自己的肩膀發出一聲脆響,
接著便是一陣鑽心的劇痛。 梁書吃痛,忍不住“哎呀”了一聲,同時暗道一聲不好——定是這倒霉孩子下手不知輕重,搞不好已經弄斷了肩膀上的骨頭也說不定。
正欲發作,卻忽然覺得肩膀上的疼痛漸漸消退,隱隱只剩些許酸脹的感覺。試著動了動肩膀,雖然活動還不很靈活,可關節顯然已經恢復了原位。
“哎呀?你小子有點兒本事啊,看不出你還會這一手。”
梁書一邊活動著肩膀一邊驚訝道:“你這是跟誰學的?”
孟昶見他沒事兒了,便又蹲回到地上,縮的像隻鵪鶉似的,喃喃道:“牢裡有很多人,我看他們可憐就試著幫他們接骨,接的多了自然就會了。”
梁書一時無語,忽然覺得腳下的鵪鶉實在可憐,很難想象他的童年究竟經歷過什麽。
正想安慰他幾句時,卻聽見方怡白那邊忽然有了動靜,聞聲抬頭,正好看見方怡白運功已畢,便用肩膀拱了拱孟昶,示意他過去問候一下。孟昶倒還上道,立時就明白了梁書的意思,貓一樣湊到了方怡白的身邊,輕聲問了一句:“你還好嗎?”
老實說,方怡白的狀態一點都不好。連他自己都沒想到,那幾乎沒碰到自己的強勁的力道竟然打斷了自己的肋骨,盤膝打坐這麽久也隻勉強用內力護住了肺髒,免得被斷骨刺穿。雖然還不至於喪命,卻也沒了戰鬥的能力。
這句話若是梁書自己來問,只怕早就被方怡白的目光刺的千瘡百孔,可面對孟昶的詢問時,他卻只是摸了摸孟昶的腦袋,笑著應道:“放心,我好多了。”
孟昶回頭去看梁書。
梁書當然看得出方怡白的臉色難看至極,卻也知道他的性子好強,便裝作沒看出來,轉而跟他說起了剛才的遭遇。
聽說他們發現了密道,方怡白的態度十分消極:“咱們是避禍,又不是來探險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老實實等到天亮也就是了。”
“那怎麽行!”
梁書一聽立時就急了,他一手指著頭頂高聲道:“我之前在宮裡見過那個帶著面具的家夥,他是紫陽真人的手下,要是不把這消息傳回刑部,只怕陛下會有危險呢!”
方怡白聞言卻隻嗤笑了一聲:“皇帝死不死跟我有什麽關系,我只是受人之托來護這孩子的性命罷了,別的事兒全都與我無關。而且你也看見了,我受了傷,要是再出什麽意外,我也只有逃命的份兒了。”
梁書啞然,方怡白只是一介江湖武人,確實沒有義務去為皇帝拚命,再說他兩次出手救了自己的性命,自己是在沒有資格對他指摘。
油燈昏暗,只夠照亮兩人的一半面孔。梁書愁眉苦臉,方怡白面沉似水,誰都沒再開口,任由昏暗的燈火無聲的燃燒。孟昶覺得氣氛壓抑,便舉著一盞油燈到處翻看,對他來說這,這裡的機關圖紙簡直就是寶藏,他要在臨走之前看到更多精妙設計。
他把卷軸放到了書桌上面,用衣袖清掃出一片相對乾淨的區域之後便開始看書,看著看著他忽然抬起頭,看了看黑洞洞的臥室門口,又看了看頭頂緊閉的機關,若有所思的嘀咕了一句:“出去的機關在哪兒呢……”
自顧自的說完之後,他卻再次埋頭看起了卷軸。
另外的兩人聽見他在自言自語,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上次來時暗道的門始終不曾關閉,所以他們才能很輕松的從原路出去,可這次不同,暗道的門已經關了,而他們根本不知道開門的機關在哪裡。
梁書第一個荒了,他還指望著早點開門出去報信,生怕自己出去晚了,皇帝會因此丟了性命。那老頭子雖然總是陰惻惻的,可對自己當真不錯,而且又是自己結拜‘兄弟’的老子,無論如何也不能看著他等死。
想到這裡,他便起身去找機關——書架上的機關就是他找到的, 想必出去的機關也不會離得太遠,只要是磨損過度的東西便都很可疑,照那個路數去找,他沒理由找不到出去的機關才對。可他翻遍了書架也沒發現新的機關,反倒弄得自己灰頭土臉。
出不去是個大問題。
眼見真的找不到出口,方怡白不由也急了起來。他見梁書一直在跟書架較勁,自己便站到書桌旁邊用心觀察。書案上放著文房四寶,只是廢棄多年早就無法使用,再看其他物事也都落著一層薄灰,除了筆洗、香爐之外,右手邊上還放著尺、繩、規、矩這些繪圖所用的工具。
看著看著,他忽然發現香爐裡面也只有一層薄灰。若是尋常人家的書房倒還好說,可這裡身處地下,又是暗室,想必不會有人定時打掃。而這香爐這麽乾淨,如果不是有人清理,那便只有一個可能——他根本就是個擺設……或者是個機關!
想到這裡,他便探手摸了上去。上下左右試了試力道,發現這香爐果然是連在桌子上的,像是可以左右轉動。心念一橫,他便隨手向左轉了半圈,隨著一陣嘎嘣脆響,頭頂上隱隱傳來一陣齒輪摩擦的聲音。
方怡白松了口氣,正要招呼粱書過來時,頭頂上卻忽然發出一聲崩響,機關運轉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三人同時一驚,方怡白趕忙往右去轉香爐,機關似乎動了一下,可馬上便又沒了聲息,他不甘心,再次向左扭了一次,可結果依舊如此。
孟昶看了看一臉沮喪的梁書,又看了看面色鐵青的方怡白,幽幽歎了口氣道:“機關……好像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