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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鈴醫錄》小滿 13
  杜鴻雁的身子陡然一僵,立時回頭看向江嶼,眼神中滿是驚恐和惶惑。

  江嶼趕忙在臉上現出一個十分陽光的笑容,輕聲道:“你放心,我知道你不是凶手,所以這件事兒我也不會告訴別人。”

  杜鴻雁的眼中的驚恐更甚,卻強裝鎮定道:“我感謝您救了我的命,可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江嶼臉上的笑容不減,溫聲道:“你應該還不知道吧,丙子號客房裡丟了一隻酒杯,我猜那應該是你的吧。”

  迷茫之色自杜鴻雁的眼中一閃而過,盡管她沒有說話,江嶼的笑意卻又深了幾分,他探手從衣袖裡拿出來一隻酒杯遞到了杜鴻雁的眼前。杜鴻雁見那只是尋常的白瓷酒杯,便疑惑道:“我家到處都有這種酒杯,你到底想說什麽?”

  江嶼點了點頭:“確實呀,貴府上下所用的器具都差不多,尤其是這種酒杯,真的是隨處可見了。不過你有沒有發現這隻杯子的顏色有點兒特別?”

  他說著,便把酒杯那遠了些,杜鴻雁依稀看出那隻酒杯竟盈盈泛出粉紅的顏色,不由有皺緊了眉頭:“似乎比別的杯子好看一些,可這與我有什麽關系?”

  江嶼微微一笑,輕聲道:“這杯子原本也是白的,因為染上了口脂的顏色才變成這樣的。哦,當然不是直接塗抹的口脂,依我看,倒像是有人想要擦去酒杯上的顏色,結果反倒越抹越多,最終就成了這幅樣子。”

  杜鴻雁沒有開口,只是默默注視著江嶼,只是眼神中的驚懼之色更深了幾分。

  “不用想了,那些都是你走之後才發生的事兒,本來就不是你做的,你當然想不起來。這隻酒杯是我在杜大人的飯桌上發現的,所以我才會認定與柳世才喝酒的人其實是你。”

  杜鴻雁霍然起身,伸手死死的抓住了江嶼的手腕,瞪著江嶼目眥欲裂,一字一頓道:“最後說一遍,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江嶼放下酒杯,探手在杜鴻雁的手腕上拍了拍:“你腕上淤青就是柳世才留下的吧?”

  杜鴻雁低頭一看,果然見到自己的淤青露了出來,趕忙縮回手臂抱在胸前,眼中滿是驚恐之色:“你是誰?!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江嶼低眉斂目面現悲憫,長歎了一聲之後才緩緩說道:“別的傷也是他弄的吧?你別害怕,我是個郎中,隻想要幫你而已。”

  江嶼的聲音私有魔力,杜鴻雁的心情竟漸漸放松了下來。

  江嶼重又端起藥碗,舀起一杓藥汁遞了過去:“先把藥喝了,然後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好嗎?”

  杜鴻雁緊抿著嘴巴,婆娑的淚眼死死盯著圍牆,似乎想要穿透牆壁,看清門外的父親。

  江嶼收回湯杓,輕聲道:“杜大人其實是很愛你的。他那麽做也只是想要幫你而已。你要知道,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都在這裡,他們早晚也會發現的。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

  杜鴻雁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一雙粉拳握得死死的,以至於指節都泛出了白色。良久後,他終於收回目光,把視線轉到江嶼的臉上:“他是個畜生!”

  江嶼沒想到杜鴻雁的開場白竟這麽直接,不由一怔:“誒?你說誰?”

  “柳世才!他是個畜生!”

  杜鴻雁有重複了一遍,隻從她緊咬的牙齒便不難看出,她對柳世才一定抱有極深的恨意。她的反應實在出乎江嶼的意料,以至於令江嶼懷疑起了自己的判斷。

  孫氏的面容忽然從他眼前一閃而過,

江嶼的心也跟著陡然一顫。他輕輕咽下一口口水,有些艱難的擠出一個令人安心的笑容:“慢慢說,他究竟做了什麽?”  杜鴻雁的拳頭越握越緊,以至於整條胳膊都跟著顫抖了起來:“那畜生不僅阻撓我與陳公子訂婚,還趁機輕薄了我,他威脅不讓我告訴父母,否則便要把我的醜事公之於眾!不僅是我的名節不能保全,就連父親也會名譽掃地!這麽多年我都忍了……我也早就習慣了……可是……可是……”

  說到這裡,杜鴻雁已經哽咽到發不出聲音,緩了一會兒才繼續道:“開席之前他把我約到客房見面,說他打算向父親提親娶我為妻,見我不肯,他竟然告訴我,說王崇言的死根本就是他一手策劃的!”

  江嶼聞言不禁皺眉,一直以為柳世才不過是個勢利小人,哪成想竟還是個窮凶極惡之徒。便問道:“他有沒有說過是如何害死王崇言的?”

  杜鴻雁點頭:“他說他認識酆都城裡的惡鬼,想要誰死誰就得死,而且那些人全都死的不明不白,誰都找不出線索,還說如果我們不答應他,他就要找惡鬼弄死我父親……”

  說到這裡,杜鴻雁又是一陣哽咽,江嶼怕她傷心過度,便輕輕握住她的手腕,用自己的內力護住了杜鴻雁的心脈。杜鴻雁突然覺得心頭一松,竟是前所未有的痛快。

  反倒是江嶼的心情卻久久不能平靜,只因為豐都惡鬼這個詞令他忽然想起了一個人——豐都孟家第一猛將——領路人馮衝。

  馮衝的兵刃是一把名為‘過河’的短劍。

  領的是陰間路,過的是忘川河。只是馮衝向來不喜歡用劍,除非必要,他更喜歡把讓人死得像是意外。殺的人多了,便又得了一個勾魂惡鬼的外號。

  江嶼見杜鴻雁的情緒漸漸穩定穩定,才又問道:“後來呢,你們是怎麽起的爭執?”

  杜鴻雁還想要哭,可怎麽也調動不起悲傷的情緒,便幽幽歎道:“當時他喝醉了酒想要輕薄於我,我奮力一推他便到了,腦袋正好撞在了桌角上。我見他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便以為他死了,然後……我就走了……”

  江嶼在心裡盤算了一番,見與自己所料不差,便安慰她道:“放心吧,一切都過去了。”

  杜鴻雁卻猛然搖頭:“你不是說酒杯是在我父親那裡找到的嗎!你不會想說是父親殺了那畜生吧?!”

  江嶼慢慢收起臉上的笑意,正色道:“雖然也有這種可能,不過我想凶手應該另有其人。”

  江嶼說完便站起了身。手中的藥碗已經涼了,他把碗遞了過去,無奈道:“雖然已經涼了可也不要浪費,我特意讓他們加了人參呢。”

  杜鴻雁結果藥碗,注視著眼前的俊俏郎中,忽然問道:“你為什麽要幫我們?”

  江嶼隨手理了理額前的一縷白發,微微一笑道:“因為在下是個郎中,要是救不活人怎麽收錢啊。”

  房門緩緩打開,一臉疲憊的江嶼迎著夕陽走了出來,橘色的晚霞把他的臉照的通紅。

  杜如海踏前半步卻沒有說話,倒是柳氏等不及,先開口詢問道:“江神醫啊,你快說說,雁兒她究竟怎麽樣了?!”

  江嶼歎了口氣:“小姐的病情暫時已經穩定住了,只是,她常年憂思過度心情得不到釋放,已然傷了心脈,只怕……”

  柳氏雙眼一翻就要暈倒,杜如海的眼中也泛起了淚光,嘴裡不知念叨著什麽,搖搖晃晃的就要進屋去見女兒。誰都沒想到陳錦堂這個時候竟然會跳了起來,他快跑兩步跪倒在杜如海身前,大聲道:“老師!求你答應我!”

  杜如海緩緩低頭,雙眼無神地看著眼前的學生:“你沒聽見嗎,雁兒活不長了。”

  “我聽見了,我當然聽見了!可我是真心喜歡雁兒妹妹的!我等了她二十年,如果需要,我能一直等下去,可是……雁兒她等不了了啊!老師!”

  杜如海緩緩搖頭:“雁兒她……早就不是你認識的雁兒了……忘了她吧,讓她乾乾淨淨的走吧。”

  陳錦堂跪行幾步來到杜如海的身前,拉著他的手,輕聲道:“老師不必瞞我,其實我都知道了……”

  杜如海驚訝的看著陳錦堂說不出話。陳錦堂繼續道:“本來今天我也是想找機會弄死他的,可是老天有眼,竟提前收了那畜生!老師……雁兒活不成,我也活不成了,你就把他交給我吧!”

  師生二人說的聲淚俱下,只有柳氏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麽。 隻隱約聽出陳錦堂語帶不善,竟似對自己的侄兒頗有怨念!

  夫人柳氏杏眼圓睜,正要出言詢問時,依舊站在門前的江嶼忽然輕咳兩聲,尷尬道:“那個……你們倒是聽我把話說完啊……我是想說,杜小姐憂思過度傷了心脈,只怕要好好靜養一段時間才能恢復,這段時間足夠你們準備婚禮了吧。”

  杜如海霍然起身,陳錦堂緊隨其後,兩個男人把江嶼加在當中,異口同聲地問道:“此話當真?!”

  江嶼撓了撓鼻子,笑容靦腆道:“這種事兒我哪敢騙人啊,我給你們留個方子,一個月要是不能給杜小姐去根兒,你們盡管去砸武英侯府的招牌好了!”

  他的話音才落,杜鴻雁便在紅鸞的攙扶下走了出來,嚶嚶叫了一聲母親之後,便撲進了柳氏的懷裡。

  陳錦堂大喜過望,繞著杜鴻雁母女一個勁兒的轉圈,還興奮地一直搓手,江嶼忽然想起了硯台上的綠頭蒼蠅,不由噗嗤一笑。

  正在此時,徐龍輝與梁書兩人一同走了過來。

  杜如海看看妻女,又看了看宛如稚童的陳錦堂,老懷大慰地歎了口氣後,便向著徐龍輝迎了過去。此時的他已經了無牽掛,所要做的便是要把一切罪責全攬在自己身上。

  徐龍輝已經向他抬起了手,只要再往前走上幾步,杜如海便會向他自首。可就在此時,他的耳邊忽然想起一個聲音:“稍安勿躁,杜小姐不是凶手。”

  這聲音正是來自江嶼,杜如海猛然回頭,卻見江嶼依舊站在原地沒動,正笑嘻嘻的看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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