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媽和二媽兩人很忙，因為殺豬留的內髒不分，所以多出的內髒幾家就分了。

　　豬肺很多地方不吃，因為氣管太多，極難清理乾淨，但在當地可是難得的美味。

　　晚上在二伯家吃飯，二媽的廚藝極是霸氣，很有東北人的風范，就是內髒一鍋燉。

　　村民雖沒有多少人知道，年曾經是作來一個怪獸的模版出現，但大家卻真的將年當成是檻在過。

　　年關難過、難關將近，此類詞並沒有透出哪怕一絲的喜悅，更多的則是無奈和堅忍。

　　今年的村裡，少了年關一詞，多了喜慶的氛圍。

　　兩天前，他與安兒花了半天時間，將家裡徹徹底底的打掃一遍。

　　今天是臘月29，他一早起來，開始摸著自己的手骨，今天有一項重要任務，給全村人寫對聯，平時也就是剪個方塊紅紙，各寫一個福字，貼在門上算完。

　　今年對於村裡來說是新氣象，叔爺也希望有個好的開端，所以要求能貼的地方都貼上，村裡識字的其實不少，但能動筆的就少了很多，原來是四爺爺寫，但這一兩年手抖得過於厲害，自己吃口飯搞得跟老太太穿針一樣，更別提動筆了。

　　大伯知道他能寫會畫，就指派了他這個任務，每家的紅紙倒是早就送過來，昨晚安兒幫忙，也裁成了不同的尺幅。

　　毛筆兩支，一粗一細，硯就別提了，瓶裝墨水倒是有兩瓶。

　　手有點僵，他就雙手交叉，不停的做著恢復性動作，順便早上起來身上也僵著，剛好連早操一起做了。

　　“寫個字，看把你顯擺的。”

　　叔爺肯定是嫉妒，不然說話不可能這麽惡毒。

　　請了老頭三次，總算是答應跟他和安兒一起過年，老頭也不含糊，提著自己分得半吊肉，今天一早就登了門。

　　準備工作做完，看著外面無風，太陽緩緩升起，他將桌子搬在門外，既然要顯擺，那就顯擺得徹底。

　　自己記住的對聯有多少?

　　不管了，反正這年頭沒有撞衫一說，記住三四個足夠了。

　　大門就是:天地和順家添財，平安如意人多福，再加個四季平安的副批，搞定！

　　寫個開窗明月白;倚枕竹風清，貼在臥房，寫個吉星高照，貼在灶頭，寫個六畜興旺，貼在雞籠豬圈，寫個出入平安，貼在全村最高端的交通工具，拖拉機上，再寫多多的福字，這個字百搭，貼哪都行。

　　寫第一幅對聯時，他是發自內心的享受，許久沒有這麽閑暇的練字時間，但寫到第十幅時，享受變成逆來順受，寫至一半時，他發現自己似乎是個機器人。

　　中午吃飯時，他像是得了四爺爺一樣的病，無奈只能將筷子換成了木杓。

　　年三十清早，他提著個籃子，裡面裝了一碗米飯，兩個菜，不知道爸媽喜不喜歡喝酒，想了想後，又放了瓶酒，帶了兩個前不久買的酒盅。

　　他本想著一個人去，但安兒執意同行，所以兩人就往右邊的山上走去。

　　到了墓地所在，將碗拿出，在前面擺上，兩個杯子倒滿酒，再給兩個墳包前各放了刀紙，點燃。

　　他不是想流淚，要說與眼前長眠之人有多少感情，真說不上，隻所以眼淚婆娑，肯定是被煙熏所致。

　　曾經有人說:燒紙祭拜不是給死人享用，而是給活人看，告訴別人這家還有子嗣。

　　收了東西後，拉著安兒下山，安兒也被熏得不輕，到現在還沒有止住眼淚。

　　他停了下來，

摸著她的頭，看著她道:　　“安兒，你爸媽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說明兩人還活著，他們之所以沒回來，肯定是有事做忘了，我努力賺錢，你努力念書，等你再大些，哥哥帶你找他們去。”

　　他說著自己都不信的話，指望著能稍緩安兒的哀思。

　　安兒擦擦臉後，將手遞到他手中，他拉著繼續下山。

　　“哥，我們不找了，我有個哥哥夠了，他們不要我，我也懶得再要他們。”

　　他沒有吭聲，剛剛他說的有一句話沒有騙她，他真的想花點精力幫安兒找找。

　　至於安兒為何這樣說，或許是為了安他的心，或許是怕找到的是一個不幸的消息吧。

　　恢復正常的兩人，跟叔爺開始吃早飯，看他拿出酒來，叔爺瞪著眼說道:

　　“哪有大清早喝酒的，收起來，晚上喝。”

　　吃完飯才是最忙的時候，中午可以隨意，但晚上必須要豐盛。

　　年夜飯必不缺少的當然是魚，預示著年年有余之意。

　　往常年前，前面的水庫都會組織打一次魚，因為夏天的旱情，今年的水庫很乾淨，並沒有可以飽腹的生物。

　　今年的魚只能靠買，也不是什麽好魚，大頭鰱魚。

　　本想著來個一魚三吃，魚頭燉湯，魚骨小炸，魚肉來個水煮似乎不錯，但被叔爺暴力的阻止了。

　　叔爺的原話是:哪有分家的年年有余。

　　說得好有道理的樣子，他雖不想聽，但無奈聲音沒對方高。

　　過年最遭殃的是家禽，不光要拚命的跑贏同類，以避免被主人抓住淪為刀下亡魂的命運，還要無休止的受到鞭跑聲的摧殘。

　　放完鞭跑，三口人開始吃年夜飯。

　　叔爺上頭，他跟安兒各坐兩邊，底下的一方也擺了一個碗，碗裡還盛了飯，這是叔爺的要求，按他的說法，這是寓意家裡會興旺，添丁進口。

　　“古井，我這輩子可只是喝過一回，好酒。”

　　看他在拆酒包裝，叔爺一臉回憶往昔的輕聲說道。

　　他沒問叔爺什麽時候喝過，輕笑著給叔爺的杯子倒滿說道:

　　“今天過年，我可不讓你老喝多，咱倆一瓶酒，我那還有三瓶，都給你留著。”

　　叔爺聽他的話，本想發火，但想著今天的日子，最終還是化作了一聲輕歎，歎到一半發現今天更不應該歎氣，立馬輕咳一聲掩飾。

　　他拿出一瓶健力寶，頓時讓安兒樂得見眉不見眼。

　　“你說兩句吧。”

　　他與安兒等著叔爺說話起杯，但叔爺卻將這個權利讓給了他。

　　他笑著端酒站起，也沒考慮說道:

　　“今年好事多多，明年大家會更好。叔爺，祝你健康長壽。”

　　叔爺聽到後，連道了幾個好後，一仰脖就將酒灌了下去。

　　“哥，你去拜年嗎?”

　　“不去了。”

　　他想著今天見面，該道新年好的長輩，基本都說了，晚上這個形式完全可以省略。

　　安兒聽到他不去，更是高興，小丫頭也不想去，叔爺吃完飯就回去了，今晚去給他拜年得多，他不在可不行，今天可是他擺譜的好時候。

　　1984年有了春晚，趙忠祥的一句:各位觀眾，在這歡樂的除夕……

　　1997年的春晚他卻要在沒有電視聲中渡過，他與安兒坐在炕上，本想著做點遊戲，但發現安兒的頭猶如小雞啄米般點著。

　　他將小丫頭的身體扶正，讓她可以睡得舒服點，自己卻要枯坐著守夜。

　　守夜猶如新人洞房花燭般，香案上有兩根紅蠟燭，時不時的要剪一下燭芯，讓火勢不至於太大，又不能讓火滅了。

　　年輕的身體，到底還是沒有戰勝睡魔，他不記得自己怎麽睡著，卻在天未亮時，被一陣激烈的鞭炮聲吵醒。

　　砸門的聲音傳來，開門後看到的是，穿著新衣的叔爺。

　　叔爺的目光落在沒有熄滅、火勢平和的蠟燭上，滿意的點點頭。

　　“守了一夜?”

　　“你老的要求誰敢違背， 這一夜生怕蠟燭滅了。”

　　他說謊無非就是想讓眼前的老人，在新年的第一天高興一些。

　　果然，叔爺心情很好地拍了拍他的後背。

　　“煮幾個雞蛋，今天不開火，到你大伯家吃去。”

　　這邊的風俗他知之甚少，叔爺也當他還小不懂，解釋道:

　　“過年到十五，村裡就這樣，今天這家，明天那家的吃，你看你安排在哪一天請?”

　　他不知道往年是否這樣，但他對這樣的宴席很不習慣。

　　一桌子菜，大部分是涼菜，也就是提前煮好的鹹肉菜，切盤擺一下就上桌，吃一口能蹦掉大門牙。

　　而熱菜也就是兩三個小炒類，端上來沒吃三五分鍾，也變成了涼菜。

　　他想著自己請客時，乾脆就上火鍋，不管好不好，但至少吃得熱乎。

　　他爺姥已經去世，還有兩個舅舅一個姨，年後他沒有走動的打算，按叔爺的話說，這門親早就斷了。

　　父親去世後，母親獨力操持，舅姨中就沒人伸手，母親走了後，娘家似乎更是忘了這門親，忘了還有他這麽一個人。

　　安兒倒是去了一趟舅舅家，回來後心情很不好，他一再追問下，她才說道:

　　“我舅說，我明年就到了許人的年紀。”

　　“有我呢，咱們安兒可是要好好學習上大學的。”

　　“可是我舅……”

　　“有老叔爺呢，你舅來了，讓叔爺對付他。”

　　聽他說完，安兒低頭想了會，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又開心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