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同事打過電話後，這輛車暫時被我征用過來，因為涼席上的血跡好擦，但滲到縫隙下的布製椅墊難清理啊！我想好歹得幫人家洗洗。順道的、我又準備去買隻生日蛋糕，然而因為沒有提前預約的關系，這一等，就幾乎等了一個下午。加上洗車這一臨時追加的環節，晚上九點鍾，，我才開著這台帶著喜字的車子回到公寓樓下。

　　阿拉早回來了，客廳的桌上擺了一整箱啤酒，以及各樣式的塑料袋，燒烤簽子一茬茬的從裡面露出來。我把蛋糕往桌子僅留的小塊兒空余上一放:阿拉，我回來了，開吃！

　　那小孩兒沒事了吧?阿拉迷迷糊糊地從臥室裡走出來，呦！還買蛋糕啦！我今天可沒少吃——哦！你也沒吃上……那小孩兒怎麽樣了?

　　肉串被裹得嚴嚴實實，盡管不知道己經買回來多久，但仍然有點溫度。在我覺得，這種不溫不火的狀態正是燒烤最美味的時節，打開一瓶啤酒，我邊擼著串邊跟他說:腳背處骨折了，做完手術休養一段時間就能好。我遞給他一瓶:我們三個走了之後，婚禮怎麽樣?還順利嗎?

　　能順利嗎?阿拉擺擺手把酒推開，撿起一支串呷住:出了那檔子事，人人都是心不在焉的，我哥跟我嫂子一敬完酒就走了。酒……酒我可不喝了，你不知道我給他們擋了多少啊！五六年沒吐過，今兒一天就吐了五六次，一回來就睡，這些吃的還是我提前托敬丹給買的呢！說起來，我連她什麽時候進門都不知道啊，不會已經被看光了吧……嘖……味道不錯。吐了一天，倒有點餓了，也算是為你過生留了肚子，我哥的婚禮啊！夠仗義吧！

　　仗義你妹啊！我抓到了重點:我還想著能趁我過生日宰你一刀呢！結果買點吃的，你都讓人家敬丹幫忙，明天不還得我去善後?何況托人家買，卻沒請人家吃，還讓人一閨女家家的送到咱們公寓，瞧你乾這點破事兒……對了，你不是說你睡著了嗎，她是怎麽進來的?

　　究竟是為了等什麽人?讓我變成一扇不會關上的門。他嚼著肉串，半吞半吐的從嘴裡擠出這句話。

　　滾你丫的！我差點一根簽子叉他嘴裡，這混蛋！沒事就喜歡翻我放在桌上的日記本，然後在特定的場合擇出我寫過的某句話，用來調侃我:我他媽都把本子鎖起來了，你怎麽找到的?

　　下次記得把鑰匙也藏好，放在筆筒裡，擺明了在引誘我侵犯你……隱私。

　　兩個中午參加過婚禮的人，一個因為留著肚子、再加上一番奔波，而饑腸轆轆;一個因為喝酒太多、吐得太多，而腹內空空。原本看上去就犯愁的盛餐，沒多大功夫就“海晏河清”了。但蛋糕是整個兒都沒動過的，阿拉站起來提了提褲頭:好了，吃完了，繼續睡覺去。轉身的空檔，他又來了句:你倒是助人為樂了，那女人就沒有表示表示嗎?

　　我笑罵:不是每個人民教師都像你這麽齷齪的！

　　你滾！他沒好氣道:好像聽我嫂子提起過，她是外地來的，離了婚，一個人帶著孩子。那孩子之前在咱們藝術那邊學過一段時間的跆拳道……他像是在跟我說，也像是自言自語，嘀咕著回了臥室。

　　離了婚的?怪不得自始至終都沒見到她聯系孩子的父親，心裡聯想了一下，我就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啤酒，隨意看了眼手機，八點了。

　　八點了，手機應聲響了起來，我趕忙找到耳機插上，然後把已經掀開蓋的蛋糕切下一小塊兒，端起來放在手裡，

按下視屏通話的接受鍵。　　媽，您這也太準時了！我只是說七點之後幾乎就沒課了，你倒好，變成天天掐著整八點的點打過來。

　　母親在那頭笑道:我敢不準時嗎?你上課的時候我給你打過去，可不找埋怨嗎?生日過得怎麽樣?

　　挺好的，我笑道，又把手裡的蛋糕往高捧了捧:這不還吃著呢嘛！

　　不是說你們哪個領導今天結婚嗎?婚禮蛋糕還沒吃夠?還要補個生日蛋糕?母親調侃道。

　　那可不！我順著說道:中午一個大蛋糕，晚上一個小蛋糕，我這也太排場了。

　　母親呵呵的笑著，隔了一會兒，又緩緩地說:說起來，這還是你過的第一個獨立生日呢！以前你的生日都能對得上假期，你就都回家過了……

　　要不是他結婚，我肯定就回去了呀！這不正好趕上了嗎?我察覺到母親多少有些落寂，又笑說:明天就算他再婚，我也肯定回去，這總行了吧！

　　媽可不是這意思，母親笑道:你在那邊好好帶課、好好跟同事們相處……媽倒是希望你將來能留在那裡，畢竟是大城市，比咱這兒要強得多……

　　還說這話?我故作慍色道。

　　母親頓時停下話頭，溫言軟語道:行！媽聽你的，媽最近不也幫著你打聽了嗎。你別說，現在這教育行當的錢真是好賺，的兒子你知道吧，就小時候一鼻涕蟲的那個，成天跟在你屁股後面，後來也不知道上了個什麽不正規的藝術學校，現在回了咱這兒也辦了輔導班。雖然跟你們那種年盈利上千萬的輔導機構不能比，但自個兒經營自個兒教習，也有它的獨到。就因為教孩子們寫毛筆字教出了名頭，加上教育部又加強了對這些傳統文化的重視，縣裡的好幾個學校都請他去教課呢！車也買了、房也買了，可牛氣呢！你將來想自己辦輔導班的話，就現在那邊好好學習一下，起碼把這裡面的門道摸個大概，將來也不至於捉襟見肘……

　　呦……我邊聽邊笑道:一說我回去，就這麽多話題啊！那為啥不直接說，還拐彎抹角的想讓我留在大城市。

　　母親也笑了，卻還是正色道:兒子，你不願意待在那裡， 那是你的選擇，媽不強求，畢竟哪個當媽的不希望兒子能待在自己身邊?可是你也知道，媽自己卻是一輩子都想往大城市裡闖的。現在年紀大了，能力也不夠，闖不動了，只能待在咱這個小縣城裡這麽窩著。媽也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為什麽人人都向往的大城市，我已經把你送到那兒了，你也已經有了在那兒獨自生活的能力，最後卻還是想回來呢?按理說從上大學到現在參加工作，你對那兒比對咱這兒更適應啊！這裡有什麽吸引你的?今天是你23歲的生日，媽得跟你說一句，人生在世，心態應該更達觀一點，故鄉不見得是樂土，媽也不需要你回來守著。你如果僅僅是因為這兩方面的牽掛而想回來，那大可不必。比起你在這兒開個平平常常的輔導班，過著平平淡淡的生活，媽更願意見到你在那邊的磕磕絆絆……

　　一個只有高中學歷的的中年婦女，乍然間說出這麽深沉的話語，確實會讓人覺得詫異。但如果這個婦女的兒子是個文質彬彬才氣逼人的語文老師的話，那她能說出這些話，就顯得理所當然了。掛掉電話後，我吮吸著蛋糕上面奶油的同時，也反覆咀嚼著母親的話，嘴裡是香甜，腦中卻是茫然。是啊！我為什麽老想著回去呢?這裡不夠好嗎?

　　腦袋裡突然亂蓬蓬的，胡亂收拾完殘局後，我朝屋裡喊:阿拉，把你的小學數學課本給我拿一套……教材也來一套。阿拉的呼嚕聲頓時熄火兒，氣急敗壞道:要死啊！剛睡著，隔了片刻，似乎是怕我還會攪他清夢，才補了句:明天去單位給你拿。

　　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