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車子開始向山坡上行駛了，這座山只有一條路所以不用擔心迷路。道路越來越窄，車速也因此變得緩慢。我有種預感——就要到目的地了。終於在轉了一個彎後我們來到了一片鋪滿水泥的空地，空地的中央上有幾個用粗白線條畫的個長方形邊框，裡面停了三輛汽車，看來這裡是主人家作為停車場而設計的。在空地對面是另一條路的入口，路的兩旁種滿了明顯經過精心修剪的松樹，在萬物凋零的北方冬季這一抹綠顯得格外突兀和耀眼。我突然想起曾經在電視上看過的一個綜藝節目，裡面的擺件就好像前面這一排排的樹一樣，上面掛著紅的綠的小盒子，好像聽說叫聖誕樹。

　　道路的右手邊站著一位老人，他個子不高，戴著一頂用灰色毛線織成的帽子，上面的線頭輕輕地飄動著，這讓我知道此時外面的風還不算很大。他的臉看起來很瘦，面色偏暗黃，可還不至於讓人感覺虛弱無力。相反，他看我們的眼神很堅定但是少了一點熱情，好像他並不是在迎接客人而是在完成某種使命。棉絮填塞的衣服和褲子穿在他身上緊緊地崩著，讓他顯得有些挺拔。在看到我們的車減速後，他向我們緩緩地走來，李之因此把車窗搖了下來。

　　“請問是李之先生嗎?”老人微微彎腰，把頭放低至我們在車裡能看到的高度。

　　“我是。您是...”

　　“主人叫我在這裡等二位，請先把車停這裡吧。”他面無表情地指了指旁邊的空車位。

　　“好的，辛苦您了”。

　　“這麽多車啊?”問完我有些後悔，自己還坐在車上就這樣跟主人家這樣講話著實有些失禮。我叫李之在停車之前把我先放下。

　　“這些都是客人們的車，您二位是最後一批到的客人，其他人現在已經在客廳了。”

　　“哦，那麽您是...”

　　老人用平穩的語氣說:“我叫裕泰，是這裡的管家。”

　　“那就勞您費心了。”

　　在李之停好車後我們跟隨著老人向我們最終的目的地進發。經過幾個小時的跋涉顛簸，當雙腳再次踏上堅硬的水泥地時竟感覺有絲飄忽得不真實。北方冬天的寒冷我是知道的，它不會讓你有絲毫愜意的心境去感受寒冷帶來的舒暢，因為在體會這種心情之前，絕大多數人都會選擇瑟瑟發抖地回去多加一件衣服再出來。這種感覺在深山中尤為甚也，此時我的大衣好像只剩下遮羞避體的功能，因為刺骨的空氣很快就穿透了我的衣服刺激著我的皮膚。李之更是雙手抱緊雙臂，從他急速的步伐來看，這樣的溫度對他來說也是個不小的考驗。停車場上水泥地一直延伸到兩側種滿松樹的小路上，緊接著水泥就被小路上的石磚所代替，黑白交替的石磚從遠處看好像是白色的雪塊均勻地分布在黑色的石磚上面。這時候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裕泰在我們前方緩緩地走著，當他走到石磚路時突然頓了一下，然後突然像換了個人一樣，以一種全新的節奏繼續開始走路，等他走了三四步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我看到如果他左腳踩到了黑色石磚，那麽右腳一定要踩到白色石磚，有幾次以他正常的節奏是踩不到這個規律的，但他也要生硬地控制步伐，小心的程度就好像一個工兵在掃雷，踩錯一步就會造成嚴重的後果。看到吸引我的事情後，我情不自禁地轉頭看向李之，此時他的目光也注視著裕泰的步伐。正擔心何時才能走完這條路的時候，通過針葉的縫隙我終於看到了宅院的屋頂。走在前面的老人不知何時已經停在了一扇大鐵門前，鐵門兩端連接著一人多高的灰白色磚牆將宅邸和森林區分開來，隨著鋼鐵摩擦的聲音傳來，大門被打開了。正前方一幢三層樓高的建築佔據了我的半個視野。我看了一眼石磚，還好只有一種顏色。跟李之呆的時間久了我學會了快速地觀察周遭的陌生環境，第一次做客就駐足在主人的庭院中間四處張望顯然很不禮貌，因此在從大門口走向別墅門口的這段距離，我克制地考量著目之所及的地方。這幢高大、威嚴的建築雖然不那麽溫馨，但也為這片原始冷清的自然增添了一絲人類活動的氣息。

　　“什麽聲音?”李之猛地回頭，我也不約而同地轉過身去。因為身後傳來了大到即使在內屋裡也能聽到的聲音，像是一群鳥拍打著樹枝發出的轟隆隆響聲。隨著樹乾的劇烈搖晃，五六隻飛鳥傾巢而出，在樹梢上方盤旋了幾周，就飛到不知道什麽地方去了，樹乾擺動了幾秒鍾後就像沒了弦的鍾擺一樣不再動了。

　　“北布”裕泰依舊是毫無語氣的聲音。

　　“北布?”

　　裕泰反而用疑惑的表情打量我們，“哦，你們還不知道啊，就是北方的布谷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