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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羔羊》第23章:往事不可諫
  如果癡癡地等

  某日終於可等到一生中最愛

  誰介意你我這段情

  每每碰上了意外不清楚未來

  何曾願意我心中所愛

  每天要孤單看海

  寧願一生都不說話

  都不想講假說話欺騙你

  留意到你我這段情

  你會發覺間隔著一點點距離

  無言地愛我偏不敢說

  說一句想跟你一起

  —《一生中最愛》

  今天是2019年11月8號,星期五,現在的時間是。。。

  譚心看了看手機,哦,13點14分。這是個好數字,一生一世。

  她坐在候車椅上等待公交車,她要去看望春花奶奶。

  從商場出來後,她思慮萬千。一方面,她感覺到明朗了。因為與楊田獨處後,她更加斷定這個楊田不是以前的楊田了。所以她沒有答應楊田剛才提出的請求,她沒辦法幫助一個讓她懷疑的女人。

  一方面,她也很困惑,因為她想不到以前的楊田去哪兒了。如果這個楊田是假的,那麽真正的楊田呢,為什麽一直不出現?一個大活人難道會蒸發不成?

  譚心看著手機輕歎口氣,最近的每一天都有很多事情發生,真得讓人感到心很累啊。

  今天是立冬了,按照觀城的習俗,立冬日應該要吃南瓜餅的。譚心沒有吃到南瓜餅,乾巴餅倒是吃了一塊。那滋味,現在回想起來,她仍然會覺得口乾。

  立冬了,也就表示,從今天開始,冬天就算正式來了。

  據說,冬天是思念的季節,那麽從今天起她也許會忽然之間想起很多人吧。

  也許,會情不自禁想起父親。

  想起他高瘦的背影,想起他低沉的嗓音,想起他微笑時的眼睛,想起他生氣時的眉心。

  想起他,他還好嗎?

  還在她身邊嗎?

  如果他在,他聽得到她耳機裡的這首歌嗎?

  《一生中最愛》,這是父親最愛的歌呀!

  譚心一邊想著一邊抬起頭來,又一輛公交車從她面前開走了。

  太陽從雲朵後面露出臉來,它撥開了雲霧,它贏得了勝利。瞧啊,現在的它多麽耀眼啊!

  這個時候,她是不是應該像電影裡演得那樣,伸出一隻手去感受一下呢?

  想了想,她覺得還是算了。

  一直這樣仰著頭,脖子很酸啊。一直盯著太陽看,眼睛很痛啊。

  譚心低下頭來,一邊轉動脖子一邊想。

  其實她現在的生活應該算是陽光燦爛的吧,只要她想,她隨時都可以擁抱太陽。所以,觸摸陽光這麽文藝的事情還是暫時先免了吧,這好像不符合她的人設。

  有這時間,她還不如先看看她要等的公交車,什麽時候會來。

  這麽想著,譚心便打開手機裡“我的觀月”app。實時公交顯示,她要等的601路公交車距離她還有9站。

  太好了,馬上就可以坐公交車去咯!

  這麽想想,她的內心還有些小小的激動呢。

  她有多長時間沒坐過公交車了呢?

  似乎,有一年多了吧。

  一年多了!

  時間跑得可真快啊,她總是被它甩在身後,離它很遠很遠。在這場長跑比賽中,不擅長運動的她注定會是最後一名。

  除非乾坤逆轉,河水倒流,人能死而複生,否則她不可能追得上時間。

  電話打進來了,譚心看了看手機屏幕,

按下了通話鍵。  “喂老大,你還沒睡醒吧。我跟你說大新聞,微博都爆了,那個割。。。”

  “我說,”譚心打斷了丁量,“什麽我還沒睡醒,我起得很早好嗎,日月島我都逛過了。”

  “日月島?你跑那麽遠乾嗎,你家旁邊不就有商場嘛。”

  “再說這馬上就雙十一了,你應該再捱兩天啊,你不知道這雙十一啊。。。哎不是,這些先放放。老大你知道嗎,割喉案的凶手自殺了!”

  “什麽?”譚心有些震驚。

  自殺!

  “我就知道你肯定還沒來得及看新聞,你知道這。。。”

  未等丁量講完,譚心便跟他說了“拜拜”,然後掛了電話。

  她打開微博,看到各種關於駱山的新聞,消息鋪天蓋地。

  【觀城警方:新銳畫家駱山確認死亡,推測為自殺!】

  11月8日11點56分,畫家駱山被警方發現死於其畫室中。

  警方稱,現場有打鬥痕跡,但屍體表面並無明顯他傷。現場留有疑似駱山筆跡的遺書一封,初步推斷,駱山可能為自殺。目前案情正在調查當中,不排除其它非自殺可能。

  【畫家駱山確認死亡,死亡原因暫不明!】

  11月8日11點56分,觀月市東亭區梨花大道“深海畫室”中,畫家駱山的屍體被警方發現。目前死亡原因尚在調查當中,但根據警方的說法,可能為窒息身亡。

  【31歲畫家駱山確認死亡,畫廊老板這樣說!】

  1988年出生的駱山現在是重山畫廊最受歡迎的畫家,他的畫風格多變,色彩大膽,讓人見之不忘。

  辛視頻的記者第一時間采訪了重山畫廊的駱老板,從他口中,記者了解到了一些關於駱山的信息。

  1、駱山的生活單調、規律

  創作需要靈感,駱山也不例外,他的靈感來源是重山畫廊附近的天鵝廣場。

  駱老板說,這兩年來,駱山的生活就是兩點一線,畫室和天鵝廣場。如果駱山那天沒有出現在天鵝廣場為路人作畫,那就說明駱山很快便有新的畫作要送來畫廊了。

  2、駱山的成名作

  2016年的春天,瘦弱的駱山暈倒在重山畫廊門口,這是他與駱老板的第一次見面。當時的駱山窮困潦倒,身無分文,他畫了許多畫可是無人賞識,賣不出去。

  駱老板稱,當時的駱山很無助,他已經養不活自己,可是仍然不願放棄畫畫。也許是因為同姓,也許是因為駱山的執著,最後駱老板決定幫他一把。

  駱老板選中了駱山一幅名為《海》的油畫,一個月後這幅畫被人以三百萬的價格買走。也許是受到這幅畫的激勵,從那之後駱山變得越來越勤奮,畫也越來越受歡迎。

  3、駱山的性格膽小靦腆

  駱山不愛說話,也許是因為他不善言辭,也許是因為他有社交恐懼。

  駱老板說,從他第一次見到駱山到現在,他們之間交流的次數一隻手數得過來,他甚至都記不清駱山的樣貌。關於畫作的事情,駱山都交給他的助理羅小姐(暫時未聯系得上羅小姐)處理,他本人隻負責畫畫。

  駱山平時喜歡在天鵝廣場給路人畫畫,但是他又有社交恐懼,那麽他是怎麽樣克服自己的心理問題的呢?

  駱老板回答說,駱山喜歡穿寬松的連帽衣服,還愛戴口罩。他在廣場上畫畫的時候都是這副打扮:戴上帽子,戴上口罩(有時是卡通面具),將自己隱藏起來。也許這樣會給他帶來安全感,讓他能夠在人流密集的廣場上待下去。

  4、駱山的死亡之謎

  采訪中,駱老板一度哽咽。他對記者說,他不敢相信駱山已經離開了,一個剛剛成功的年輕人,一個付出那麽多努力,才終於被市場認可被人接受的畫家,怎麽會突然輕生呢?

  駱老板說,他與駱山最後一次見面是兩天前,6號中午。

  那天有幾名警察來畫廊詢問駱老板是否見過一幅畫,駱老板看了看警察手機裡的圖片,發現那幅畫正是駱山賣出去的第一幅畫《海》。

  然後,駱老板帶著警察到天鵝廣場找到了駱山。當時的駱山和平時一樣,一樣的裝扮,一樣的不敢與人直視,不敢說話。

  駱山被警察帶走了,他似乎是與某個案件有關。至於是什麽案件,駱老板表示,他不太清楚。

  譚心正專注地看著新聞,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轉頭一看,是位頭髮花白的老太太。她燙著時髦的卷發,衣著整潔,看著和春花奶奶差不多年齡。

  “姑娘,你幫我看看,”老人家邊說邊指了指譚心身後,“是601路公交車來了嗎?”

  譚心摘下耳機,轉頭一看,開來的正是601路。

  她一邊收起手機和耳機一邊起身道:“是601,我也坐這路車。”

  公交車在站台前停了下來,譚心準備上車,她剛邁出一步忽然又止住腳步。她轉身拉住老人家的胳膊道:“慢點走,我帶您過去。”

  “謝謝你小姑娘,”老人家慢慢地向前挪步,邊走邊問,“你坐到哪一站啊?”

  “我去春天療養院,奶奶,”譚心微笑道。

  說話時,兩人已經來到了公交車門前,排在她們前面的人正在有序地上車。

  “春天療養院?”老人家停下腳步,“太巧了,我也是到那裡。”

  “是嗎,那真巧!慢點啊奶奶,”譚心一邊將老人家扶上車一邊道。

  刷了公交卡後,譚心扶著老人家在一旁的愛心專座坐下。因為車上已經沒有其它座位了,所以譚心就抓著拉環站在老人家旁邊。

  窗外的樹木開始倒退,公交車開起來了。

  記得以前坐公交車上學,她隻喜歡坐最後一排左邊角落的那個位置。如果那個位置上已經有人了,那她就寧可站著,反正她是絕對不會看上其它位置的。從初中到大學,她都是如此。

  她一直以為自己這樣的行為叫作“專一”,直到後來她聽說了“強迫症”這三個字。

  直到那時她才知道,原來,她所謂的“專一”,不過是一種病。

  譚心感覺到自己的衣袖忽然被人拉了一下,她低下頭一看,原來是那位老人家。

  老人家正一臉微笑的看著她,或者說,打量著她。老人家和藹可親,慈祥溫柔,可是這滿意的笑容看起來。。。額,怎麽感覺有點怪怪的。

  譚心回了老人家一個淺淺的笑,然後迅速轉過了頭,有些尷尬地輕咳一聲。

  她拿出手機,打開微信,給備注名為“曼姨”的聯系人發了一條消息:六寸水果蛋糕,我大概二十分鍾後到。

  消息剛發出去,兩個字便回了過來:好的!

  譚心思索幾秒,又打了幾個字然後按了發送:曼姨,我想吃泡芙。

  不一會兒,一個大哭的表情包發了過來,接著又出現了一句話:今天的泡芙賣光了。

  譚心剛打出一句“沒事”還沒來得及發出去,曼姨又發來一條消息:剩下一盒昨天的,你怕不怕?

  看到這句話譚心笑著給曼姨回了一句:怕!要不一起吃?

  曼姨回復了三個字:我陪你!

  我陪你!

  同為三個字,卻比我愛你更打動人。陪伴才是最長情的告白,而“我愛你”,大多都是謊言。

  譚心看著屏幕裡的三個字,愣了好一會兒,直到手機變黑了才緩過神來。

  她收起手機,不經意間對上了那位老人家的目光。老人家仍然在注視著她,而且笑得非常燦爛。

  怎麽了這是?

  譚心邊想邊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她長得很有喜感嗎?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

  被一位老太太這麽注視著,還怪。。。怪不好意思的。

  譚心又給了老人家一個乖巧的笑臉,然後準備往旁邊挪一步,但卻被老人家一把拉住手。

  “小心哦,別摔倒啦,”老人家一邊說一邊撫摸著譚心的手問,“你幾歲啦?”

  幾。。。歲?

  她看起來這麽幼齒嗎?

  不至於吧!

  譚心邊想邊慢慢抽出了自己的手,道:“我二十五了奶奶。”

  “二十五歲,”老人家想了想,看向譚心柔聲道,“你往奶奶這兒來點兒,讓奶奶看清楚一點好不好?”

  譚心有些猶豫,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上前。她這是怎麽了。明明心裡覺得這位奶奶的行為有點奇奇怪怪,可她卻狠不下心來拒絕。

  也許,是這位奶奶慈眉善目招人喜歡;也許,是她讓譚心想到了春花奶奶;也許,是譚心渴望長者的關愛,渴望家人渴望親情。總之最後,譚心還是邁出了那半步。

  老人家仔細地瞧著譚心,譚心感覺自己的臉都要被看得發燙了。出於禮貌,譚心也認真地注視著老人家,不敢東張西望。

  哇,這位奶奶的眼神真溫柔啊,她一定性格很好,很容易相處。

  嗯,她的臉上雖然留下了歲月的痕跡,可是氣質出眾。看得出來,年輕的她絕對是個美人。

  哦,她戴著小巧精致的耳環,擦了口紅,衣服看起來。。。價格不菲,她應該是個講究且富有的老太太。

  可是。。。大戶人家怎麽會沒有私家車呢,為什麽她會一個人呢?而且還一個人坐公交車去療養院?

  “好像快到了,”老人家說著往窗外看了看,然後輕輕拍了拍譚心的手問,“小姑娘,是不是快到了呀?”

  譚心往窗外看了一眼道:“嗯,到站就可以下車了。”

  老人家有些激動地望著窗外,似乎很期待。

  也許,她是要去療養院見很久沒見的人吧,譚心想。

  公交車停下來了,譚心扶著老人家下了車。老人家站在站台旁,環顧四周,似乎不太清楚要往那個方向走。

  譚心指了指正前方道:“療養院在裡邊,咱們過了馬路往前走大概30米,就可以看到了。”

  老人家沿著譚心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後點了點頭道:“哦,我是第一次來這裡。”

  譚心挽起老人家的手臂走到斑馬線上,綠燈亮了,她一邊帶著老人家過馬路一邊道:“您是來這裡看望朋友嗎,要不要電話聯系一下?”

  “不用,我知道她在這兒,”老人家看著療養院的方向,柔聲問,“咱們走快點兒可以嗎?”

  譚心應了一聲,然後稍微加快了腳步。

  老人家握緊了譚心的手,跟著譚心的速度往前。不知道是因為走得太急,還是因為緊張,不一會兒,老人家的手心就出汗了。

  譚心感覺到手心裡的潮濕,便放慢了自己的速度道:“您別著急奶奶,就在眼前,咱們慢慢走,馬上就到了。”

  “您要見的人是誰啊奶奶,說不定我認識呢。您說給我聽聽,要是認識我可以直接帶您過去找他。”

  老人家沒有說話,她只是看著前方,有些焦急又有些擔心。

  她一定很想見到那個人吧,也許,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面了。所以在即將久別重逢的時刻,她的心情既興奮又忐忑。

  就像譚心那時候去見愛蓮時的心情一樣,她激動地一夜沒睡,想了許多見面時要說的話,還在心中彩排了無數遍。可是到了第二天真正見面的時候,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到了,”老人家的聲音在譚心耳邊響起,聽起來有一些顫抖。

  譚心抬頭,“春天療養院”五個大字已經出現在她們眼前了。

  “馬上就可以見到您想見的人了,”譚心轉頭微笑道,“門衛章大叔認識這裡所有的人,待會您把朋友的名字告訴他就行了。”

  說著,她們便走向了門衛室。剛進屋,章大叔就熱情地打起招呼來。

  “譚心來啦,”章大叔將手裡的保溫杯放下,起身道,“這位是。。。”

  “哦,奶奶是來這裡見朋友的,”譚心邊說邊松開老人家的手,她轉頭看向老人家道,“奶奶,這位就是章大叔,您要找誰跟他說就行。”

  章大叔走過來拉起老人家的手, 邊說邊扶著她往前走:“您到那兒坐下來慢慢說。”

  譚心從一旁的飲水機裡接了些溫水,然後端著一次性紙杯跟著來到了桌前。

  她走到老人家身旁,將紙杯放在桌上道:“喝點水奶奶,您別急,慢慢說。”

  老人家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她握住章大叔的手,看著他道:“我是來這裡是見我女兒的。”

  女兒!

  譚心有點驚訝,老人家竟然是來這裡見女兒的,不是朋友!

  “我已經五年。。。”老人家說著便紅了眼,“五年沒見過她了。。。”

  “我聽說她。。。她的眼睛。。。”

  老人家哽咽了,她松開章大叔的手轉過頭去,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這樣的場景,讓譚心看著心裡一陣難受,她聽不得骨肉分離的故事,也見不得堅強隱忍的淚水,這會讓她忍不住想到自己。

  除了逃離,她沒有別的辦法。

  譚心將桌上的紙巾往前推了推,道:“奶奶,我還。。。有點事兒,就不在這兒陪您了。”

  “沒事阿心,你先去你奶奶那兒吧,你去忙吧,”章大叔看了眼譚心,又道,“是不是要去買蛋糕?”

  譚心看向他點點頭,然後跟老人家道了別,轉身離開。

  她沒走幾步,便聽見了老人家跟章大叔說起自己女兒的名字。

  “我女兒叫關茉,關心的關,茉莉的茉。”

  關茉!

  譚心停住腳步,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關照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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