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身在大內深宮,偶爾風聞的一些消息也讓嚴寶珍終日坐臥不寧。
她最近始終恍恍惚惚的。
經由蕭曜提醒,她這才猛然想起自己到禦花園見駕所為何事……
一股急火便又躥至心間,也無心去在意眼前這位阿依夏公主,她愁眉不展的邁前一步,“皇上,嚴國公的病情似又重了……”
衝蕭曜抬了抬手,蕭鴻辰對嚴寶珍正色道,“朕知道的,已派太醫前往嚴府。國公這是一心政務,皆是為國事操勞拖垮了身子。”
聞聽蕭鴻辰話中並無一絲他意,真就發自肺腑,嚴寶珍的眼眶當即就紅了,“自年初起國公的身子就一直不大好,臣妾也是久未見他,甚是思念……秦王今日來,也是想與臣妾一同前去探望……聽聞……”
她的言語間已是泣意綿綿,“卻不知國公他能否熬過今秋了……”
接過侍女遞來的帕巾,嚴寶珍就怎麽也擦不盡眼底湧出的淚水,哽咽道,“妾身……失態了。”
蕭鴻辰聞言,竟是一愣。
他隨即漠無表情的望著嚴寶珍,“皇后的意思,是要出宮?”
嚴寶珍伏下身子,“請陛下恩準。”
隨即便直起身子,將帕巾掖在袖中,她神色焦急的就等蕭鴻辰囑咐一聲,便就欲轉身回宮拾掇些東西。
似又想起些什麽,她趕忙又道,“臣妾還請皇上恩準,隻帶些著用之人,簡從便可,儀仗護衛什麽的卻就算不必了。太過興師動眾的話,怕是要驚動國公,闔府上下都不得安寧……反倒攪得國公無法靜養……”
“皇上?”她見蕭鴻辰久未應聲,不由得抬目看去……
蕭曜便就心中澈寒。
他垂首在側的余光中,已然看到蕭鴻辰此時面上那頗為玩味的表情……
他根本來不及阻止些什麽,便就聽到蕭鴻辰重複著方才的那句話,“皇后的意思,是要出宮?”
然而此時,隨在這相同的一句話中的,卻就是森森寒意。
抬臂一指蕭曜,蕭鴻辰道,“你也是讀過書的,你來給你母后講講看,這史上的哪朝哪代,有后宮之主出宮省親的。”
蕭曜便就垂下了頭。
他自然知道自始皇以來便沒有過……
他更清楚父皇此時的意思……
“有麽?!”蕭鴻辰怒爾揮手之際,手中始終在把玩的一串多寶便就在地上摔的粉碎。
紅的,黃的,紫的,白的……
在秋日的斑駁樹影下,碎的彩意紛呈,碎的煞是好看。
嚴寶珍驚呆了。
她甚至驚得跪下請罪都忘卻了。
當然,她也從未有過這樣的覺悟。
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她下意識的只是言道,“皇上……”她的視線呆呆的望著腳前那色彩斑斕的一地碎屑,“是守臣,守臣他病了……他怕是快要不行了……”
她忽而瘋了也似得嘶聲道,“是嚴守臣,臣妾的哥,皇上的股肱之臣啊!”
蕭鴻辰怒意消卻的很快,他僅是淡淡的言道,“你要不要提醒朕,你也姓嚴?”
如若說,素面淡妝方有梨花帶雨,我見尤憐的話……那麽面上的脂粉若是塗的多些,涕淚皆下之時便就份外的難看。
就像是新抹了灰漿的牆面,尚未乾透便逢暴雨一般,嚴寶珍此時面上零落的色彩混雜在一處,便就是如此……
絲毫再顧不得皇后的尊崇身份,嚴寶珍噗通跪倒在蕭鴻辰腳下,哀嚎道,“皇上……臣妾只是去看看他……臣妾隻想再見上他一面……”
蕭鴻辰面若寒鐵,只在心中冷笑。
涼薄如你,又怎會想去見他最後一面。你只是想要去問問,他去之後,又對秦王立儲之事有些怎樣的安排吧……
一世夫妻近三十載,蕭鴻辰又怎會不知曉嚴寶珍的心思。
是以這句話,他根本不屑說出口。
然而那股難以泯滅的厭煩之情,卻再難掩飾下去。
就像是踢開了腳邊一隻不知死活的蟑螂,蕭鴻辰坦然邁步而行。
他複又將阿依夏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臂彎處,對她柔聲道,“你可知秋菊之珍品莫過於帥旗,朕卻獨愛鳳凰振羽。花色紅黃相映,花瓣確如掉落的鳳凰羽毛一般,甚是奇偉瑰麗。朕引你去看看,就在前方不遠處。”
阿依夏歪過頭問他,“不是說落毛的鳳凰不如雞麽?有什麽好看……”
蕭鴻辰佯裝怒道,“太過粗鄙!”
他頭也不回的對蕭曜丟下一句,“你母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