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刀王三的腦袋還在脖頸上,蘇赫便愣住了。
大刀王三與他身前身後的十幾位弟兄,也愣住了。
這半坡之上的所有人,互相打量了一番,都有些發懵。
誰也都不知道,這女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還是她原本就在此地,只是誰人也都未曾留意?
卻不可能!
轉瞬,眾人皆捂住了口鼻……
好家夥,這衣衫襤褸滿面滋泥的女人……真是臭翻了天。
不知成天是在哪兒貓著,也不知究竟已有多少時日未曾洗漱過,她身上一股股的熏天臭氣,靠近了便辣人的眼睛。
她突然出現在阿南的馬前,直勾勾的盯著阿南左右端瞧。
眼中卻是無神,空洞無物的,她似乎是在竭力的想要確認些什麽,又像是想要記起些什麽……
阿南也在看著她,卻也看不出她的本來面目,臉上黑一道白一道的,只是覺得好像曾經在哪裡見過。
“你認識她?”蘇赫問。
阿南歪過腦袋,看著她搖搖頭,遲疑道,“不啊。”
被這乞丐也似的怪人打斷了原有的節奏,大刀王三很是不爽!
“動手!”
王三對自己這幫弟兄們很有信心,這些皆是他再熟知不過的好手,人人手底下都有幾條命在。拿下這兩人,根本不在話下,今兒翻不了船!
……
王三知道自己錯了。
而且錯的很離譜。
這個點子果然很扎手。
然而扎手的,卻不是馬上的那一男一女,而是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瘋女人。
這女人顯然是瘋的。
卻瘋的是那麽的可怕。
她一掌便拍癟了一位兄弟的胸膛。
一爪便掏出了另一位兄弟的心臟……她的手,力透胸骨,進去出來,拎著那顆血淋淋,依舊在不停躍動著的心,就像自豆腐中取東西那般輕松簡單。
王三眨了眨眼。
他只是眨了眨眼的工夫。
他就看到他的十幾位弟兄,便倒了一地。
兄弟就是兄弟!
既然兄弟們都倒了,王三轉身頭也不回的逃了。
他的身法很不錯。
倒在大道上的那棵大樹,他一躍而過。
板門大刀什麽的,他不要了,早就扔過一邊。
他就知道沒這麽簡單。
他早就知道京畿一帶的那些公子哥,懂個屁的江湖!
龍種神駒,那豈是尋常人能駕馭的了的。
打這神物的主意,凡單是有這樣的心思那便是找死!
一股惡臭果不其然,隨後而至。
身後大力襲來,王三便飛得更快了些。
自他口中噴出的不止是稠血,還有些屬於他但他還從未親眼見過的腹內物件……
……
“胭脂!”阿南突然便認出了她是誰。
這一驚之下,她一縱身便從嘶風獸背上躥到了蘇赫身前,張開手臂想要護著他。
那個瘋女人終於停了手。
兩隻血淋淋的手,垂在她的身側,她茫然的四下望去。
她怎麽覺得,這好似自風中飄來的名字,她有些熟悉……
“是她?”蘇赫將阿南自身前抱至火龍駒上,手裡拎起了劈山。
蘇赫斷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此刻他已然是全神戒備。
胭脂的身手,他在漠南便領教過。
那好似鬼魅般的身影,自他胸膛上那看似輕描淡寫的一爪之力,
蘇赫依舊記憶猶新。 她不是尋常的高手,胭脂是已窺大威能境的絕頂高手。
這世間,能步入大威能的又有幾位……
她為何會在此地。
難不成,是巴蓋烏派她來取自己的性命?!
就在蘇赫遲疑之間,卻見得這胭脂有些失神的四下望了望,那髒乎乎的臉面之上,一雙眼睛顯得茫然無措……
她好似根本不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些什麽。
最終她的視線落在了阿南身上。
蘇赫手中的刀尖上揚。
她有些蹣跚的向著阿南邁近了兩步。
蘇赫閃身在阿南身前。
然而她根本就未看蘇赫一眼,只是盯著馬背上的阿南。
她緩緩的伸出了皆是血汙的手。
卻不再是方才那痛下殺手的手。
她小心翼翼的似乎是想要摸一摸阿南的臉龐。
自她的嗓吼間含混不清的發出一種很奇怪的聲響,像是嗚咽,似野獸的低吼,卻又像是一種很晦澀難懂的法咒……
阿南的小臉上頓時現出迷惑之意,這響動,她竟然是那般的熟悉,似乎是爺爺曾經在某種祭祀儀式上低聲吟唱過的……
遲疑的看著越來越近的這個怪人,阿南嘗試著用同樣的聲響回應她發出的聲音,卻是清晰而又輕脆的。
她甚至大著膽子,向這個怪人緩緩伸出了自己的小手……
阿南隻這一個動作,那怪人便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她啞著嗓吼怪叫一聲。
亂發擺動間,便身法詭異的向著密林間倒掠而去。
轉瞬不見。
……
“是胭脂?”蘇赫問。
“嗯。是她。可是她怎麽變成這樣子?從前她很愛乾淨,很好看的……”
“從漠南跟到了這裡?”蘇赫不解。
“嚇著了?”他問阿南。
“沒有……”阿南搖搖頭,“她是不是被我嚇著了?”
嚇著了?
胭脂會被嚇著?
蘇赫與阿南對視一眼,均是搞不清楚胭脂的這份古怪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好像對你沒什麽惡意。”蘇赫向阿南確認道。
“胭脂會不會是在保護我?”阿南不確定的問道。
“有這個可能麽?之前她……”
“在漠南從來沒同她說過話呢……”
“暫時看來是沒事的。”蘇赫上了馬,“不過如果就這麽被她盯著,可是個大麻煩。”蘇赫點了點自己的額頭,問阿南,“你有沒有覺得她這裡不大對勁?”
“她好奇怪的。”
“她方才發出的那種……”蘇赫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描述那份詭異,“那種聲音,你聽得懂?”
阿南搖了搖頭,“爺爺教過我好多祭司向天神祈求神跡的咒語,可是……她剛才說的,我沒有聽過的。”
蘇赫不禁愕然,“她那是在說麽。”
“嗯,好像是的。”阿南也不是很肯定。
“你剛才是在同她講話?用祭司的咒語?”蘇赫好奇的問阿南。
“嗯,我告訴她天神在看著我們,不用怕……可是她好像又聽不懂的。”
……
燕十三與佟滄州打馬逃了。
躲在遠處他們看得清楚!
天老爺!
燕十三的頭皮都炸了,隻覺得腦門上一陣陣的發麻。他有十三把刀,鴛鴦蝴蝶刀。但他即便祭出七把鴛鴦六把蝴蝶,也做不到連殺十三個人……
這姓蘇的居然有後手!
那是哪兒冒出來怪人。
他們壓根就沒有察覺到。
十幾條漢子!
個頂個的好手!
土雞瓦狗似得就栽在了這個怪人手下。
他驚詫之下隻與佟滄州對視一眼,二人一句話也未說,掉頭就跑。
身子伏得極低,頭幾乎埋在了馬鬃裡,馬鞭狠狠的落下去,他隻恨自己胯下的馬不會飛……
跑吧。
就順著大道跑。
燕十三他們隻想著乾脆一路跑到硯山劍閣!
劍閣的英雄多。
貓在英雄多的地方,躲過風頭,自然是再安全不過。
闖蕩江湖,安全第一,燕十三自小跟著老爹行鏢多年,頭一回覺得老爹說的真是在理兒。
……
燕十三的黃驃馬,著實不俗。
四蹄甩開,已近禦風而行。
緊緊跟在他身側的佟冬臉色泛青,青中帶白。
大刀王三不是廢物,他再清楚不過。
不是廢物的大刀王三,不過一個照面就栽在了那個怪人手下,徹底的變成了廢物……
是他找的王三。
王三是漕幫分舵的香堂護法……且不去論這香堂護法在漕幫裡是個什麽身份,但大小也是總堂朱寺庵的兵部掛上號的人物!
王三就這麽沒了。
他怎麽跟漕幫交代!
他怎麽就好死不死的去找了漕幫的人……
漕幫七十二鄔,半官半匪,在這運河上下,江南一帶的黑白兩道上那是多大勢力。這一旦查下來,最終落到他這裡……他佟冬這輩子還回不回得了滄州……
一陣陣的發懵,佟冬摸一把腦門,就是一手發涼的虛汗……他暗自咬牙,先到了劍閣再說!
他早就知道,上官閣主與那漕幫的龍頭大哥關系匪淺,憑他老父佟殿英的江湖地位,怎麽樣劍閣也得保他個性命無憂。
身後馬蹄聲如雨滴疾落,燕十三回首之際,一團火雲已經到了他的身側。
蘇赫在馬上衝他們拱手笑道,“又遇到燕兄、佟兄,還真是巧啊。”
燕十三心裡咯噔一聲響,見到蘇赫面色如常,他手中馬鞭抬起剛要落下便心中歎了一口氣,罷了,即便累死黃驃馬又如何能跑的過這兩匹龍種神駒。
扯拽韁繩帶住馬步,他勉力的衝蘇赫笑道,“正所謂人生何處……不相逢……蘇兄別來無恙……”
他笑得心裡發虛,話就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佟冬亦是此等作態,隻拱了拱手……八極拳施展開來,雙臂可謂力愈千鈞,此時卻也軟塌塌的抬起,又軟綿綿的放下。
“這幾個時辰未見,兩位兄台一貫可好?未遇見什麽凶險,也沒遇到什麽歹人吧?”
“沒有!”燕十三斷然的回道。
“絕對沒有!”佟冬斬釘截鐵的說了聲。
“唔……”蘇赫點點頭,“這就好。就怕萬一有人看到兩位衣著光鮮,胯下駿馬如龍,暗生歹心,要做那殺人奪馬的無本買賣……”蘇赫緩聲道,“兄弟我一路趕來,看到兩位安妥,也就放心了。”
燕十三聞言,乾笑兩聲,又做關切之狀,“蘇兄……沒遇到什麽不妥吧?”
蘇赫只是漠無表情的望著面前二人,並未作答。
佟冬身子向前探了探,似隨口問了句,“未知蘇兄卻要去往何處?”
“哦,要去那七十二連鄔的漕幫辦點事。”
“巧了!”
佟冬隻聞聽燕十三嘴裡冒出巧了二字,心下就暗道壞了!
就聽到燕十三繼續言道,“卻與我兄弟二人去那劍閣同路……”
燕十三見著佟冬投過來的眼色,生生咽下後半句去……
蘇赫點點頭,“我也正有此意。如若兩位兄台不嫌我與阿南拖累,能與二位同行正是再好不過。這一路之上相互也能有個照應。”
燕十三就恨不得能別過頭去給自己嘴上狠狠抽上一記!
佟冬的眼神此刻就如同兩把利刃,要將這嘴上跑風的燕十三來個對穿!
“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妥啊!”燕十三趕忙笑道。
“正當如此!”佟冬咬著牙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