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疼。
真疼。
鼻尖彌漫著最熟悉的靈魂味道,洛歌想要睜眼,卻發覺自己被施法禁錮,睜眼了卻怎般也瞧不清出。眼前霧鎖雲籠,隻依稀可以看見一道身影。
“蘇蘇,該醒醒了。”
清冷的聲音裡帶著獨有的溫柔,聽得洛歌渾身顫栗起來。
臭鳳凰……
臭鳳凰,臭鳳凰!我在啊!
朦朧霧靄退去,露出的那優雅紫衣少年,可不便是祁酒麽?
原來,你不是他,你只是阿酒啊。
瞧清楚祁酒之後,洛歌眼底掠過一抹濃重的失望,起身拍拍灰塵,赫然發現水靈珠在自己手中。而此時此刻,他們已經出了江畔。
“阿酒幫我打跑的麽?”洛歌垂眸,看著重歸舊主,熠熠生輝以示歡愉的水靈珠。
“嗯。”祁酒愣愣,亦是垂眸。
那一股熟悉的靈魂味兒逐漸淡去,洛歌心頭一空,眼眶竟是下意識紅了起來。
她收起水靈珠,走上前一把抱住祁酒,將頭深深埋進他的胸懷。
在祁酒看不見的地方,她輕輕吸氣,貪婪地將那僅存的一絲靈魂氣息納入鼻腔,眼中迷茫與眷戀交織錯雜。
阿酒,阿酒——
為何你不是他?為何你不是他!
卻又……
卻又有他的靈魂味道呢?
蠕動唇角,洛歌緘默。
祁酒亦是緘默。
那句男女授受不親的話,因為一些緣故,被他默默咽入腹中。
蘇蘇,若你知曉你心中所困擾,若你知曉我的難言之隱,你可還願與我……為友呢——
夕陽西下,白衣黑裙隨風飄揚交錯。那立在滾滾江畔的二人,猶似畫中璧者,叫人遠觀而不忍近擾,只怕打攪了這一時的美好。
姍姍趕來的龍不離與軒轅雲景便是瞧見這樣一幕。
軒轅雲景默默地抿起唇角,垂下眸子,以一片陰影遮掩眸中深色。
龍不離靜靜地看著洛歌,卻突而覺得她似悲而非安逸靜好。
洛姐姐……受委屈了?
“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一道清冷的女聲驀然從半空傳來。
眾人俱是抬眸望去,但見一白衣女子踩著蓮花瓣從天而降。那女子紅唇顧盼,眸子倒映著雪一般的銀灰色。神情清冷,仿似謫仙。所謂一顧傾城,再顧傾國大抵便是如此了罷!
岑禾落到與祁酒分開的洛歌身側,眉間帶著一縷風塵仆仆的疲憊。見到洛歌與她身旁祁酒後,眼底沾上一絲淺笑:“蘇蘇,好久不見。”
“也沒多久。”洛歌眼底亦是沾上一抹笑。
祁酒默默看著岑禾拉著洛歌走到一邊,抬手招來一縷靈氣,施以結印布下結界隔絕外頭再談話時,忽覺心口一陣刺痛。
面兒瞬時慘白如紙,喉嚨間湧起一股腥甜。祁酒心神恍惚,顫抖著蹲下身子,竟是連鳳鳴琴落在地上也不知。他抬眸看了一眼仍在談話的洛歌,捂著心口悄然離去。
以極速走了約莫數十裡,祁酒終是撐不下去,扶著樹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彼時,一隻溫暖素潔的手悄然出現,輕輕握住祁酒的手腕。
祁酒下垂的眼角多了一襲桃色霓裳。緩緩抬眸看去,隻道那扶住自己的女子如桃花一般溫婉絕世,灼灼其華。
“情為苦楚色,嘗則不欲生。王兄,你這又是何苦呢?”輕歎一口氣,祁灼反手覆上祁酒的心口,一道靈力灌入,瞬時便將祁酒慘白的面色恢復了些許。
“灼灼,你說情是何物,喜怒哀樂悲……又是何物?”祁酒捂著漸漸平複下來的心口,直覺淡然一片,直覺忘卻了好些個心緒。他看著前方,目光溫雅而微微空洞。
“那是七情六欲,是王兄最不能觸及的。”祁灼淺淺一笑。
祁酒默然。
良久後輕啟雙唇:“灼灼此次回來,是為了那事麽?”
“嗯。五年一次,不得延誤。王兄且莫怨灼灼,也莫怨父王母后。為逆天改命,他們需得如此。”祁灼反手祭出兩顆一黑一白的丹藥,遞給祁酒。
祁酒接過丹藥的手,緩緩顫抖起來。
多年前他背井離鄉,以一人一琴去追尋父王所言愚昧不可及的夢。為了這個夢,他不斷地忘卻七情六欲,卻看見凡世間的世道炎涼,百味苦楚,於是又掙扎中,苦苦保存著最後的人性。
他不想做個無情無欲,徹底逍遙自在的人。
為人神妖魔者,身處界道之內,當有七情,當有六欲!
思緒斂回,目光落在那兩顆丹藥之上,祁酒看著,眼角顫抖。
莫不成,莫不成便要一直如此下去麽——
洛歌靜靜看著岑禾布下結界,慵懶地打著呵欠:“這般聲勢,所為何事?”
“祁酒,就是雲酒。”岑禾沒有繞關子,開門見山道。
那二字不經意飄進洛歌耳畔,聽得她渾身一抖,眼底慵懶瞬時被驚訝錯愕取而代之。
“理由。”微微壓製住心頭疑惑,洛歌靜待下文。
“你不是說,琴心在,則人在麽?你看看那邊。”岑禾知道洛歌為何會這般問,便示意後者轉頭看去。
洛歌回眸一望,刹那間呼吸止住。
只見那把落到地上的琴,此時此刻正散發著皎皎光輝。琴頭變做個九尾鳳乘風而舞的模樣,尾端變做個雲間,若細看還可隱隱瞧見一條長龍於雲中遨遊——龍鳳雙遊,寓意與天為證,相濡以沫共白首,逍遙雲間也快活。
那是鳳棲啊。
鳳棲古琴,她的臭鳳凰一生最珍貴的長琴。
眼角突而愈發紅了起來。
“所以剛剛我隱約感覺到的那道身影,便是你,便是你麽?”洛歌有些失神,輕輕如蚊蠅的聲音似是在說給岑禾聽,卻又仿似說給自己聽,“那為何,那為何他心淨如紙,為何同臭鳳凰氣質那般大相徑庭?”
“身為龍族老祖,想來你也是知道龍族秘術裡,那叫人斬斷情絲的九轉斷情散和九轉絕情丹吧?”岑禾微微挑眉。
洛歌的身子再度顫抖起來,她猛地抬眸瞪向岑禾:“你什麽意思?”
“如你所想。”岑禾默默撇下眼角。
洛歌聞言,微微張著唇,轉瞬間眸子底處只剩下苦澀與心疼。
她等了那麽那麽久的意中人,竟是個斷了七情六欲的。
長生天大抵是看她清閑,開了個一點也不好笑的玩笑話?
“別自欺欺人了,這不是玩笑話。”岑禾搖頭,心底一陣歎氣後,直接否認洛歌內心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