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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祖明又有兩天沒看到婆娘陶釧了，今天上午他的事情不多，請了會假，吃過上午飯就離開運輸隊蓮荷營地來龍潭司找陶釧。

　　過了炮營看見前邊一男一女相互攙扶著走路，走得很慢，可能是那男人的腿有毛病。走近一看還有些面熟，韓祖明問:“你這是怎麽啦?”“你是韓保長吧?剛才跑得急，崴腳了。”“要不要幫忙。”“不用。謝謝！”韓祖明走過去扶著那人的手說道:“我想起來了，前年我家豎房子，你來幫過忙。你叫?”“他們都叫我黑胡子。”“對！對！黑胡子。”過了一會，韓祖明問:“你們這是要去哪?”黑胡子讓韓祖明扶他的另一邊，然後回答道:“本來想去橫板橋她娘那裡，這下去不了了，只能先到她姐姐家去。”黑胡子的表達能力有限，沒有完全表達清楚意思，不過韓祖明也不想弄得太清楚，知道一個大意也就夠了，所以沒有刨根問底。

　　“你家住在?”“祠堂山，在東坡，祠堂山也有叫岩山上的。”“破泥坳那個岩山上?”“嗯。”“那你們怎麽現在才出來?”“小孩早就去了橫板橋。家裡還有頭老母豬，舍不得，就沒走。”過了一會，黑胡子罵道:“剁腦殼的！日本人就不是人養的！”韓祖明連忙問怎麽回事，黑胡子看了一眼路邊的橫木，說:“我們坐一會，都出汗了。”

　　等坐下來，黑胡子說道:“我那頭豬，二月裡頭才配完種，想著六月份圈欄。這下做不成了。”“怎麽啦?”“韓大哥！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家住在半山腰，守著祖宗留下的十擔谷凊水田(靠山石中流出來的溫度很低的泉水灌溉的田，這樣的田一般收成都不高)勉強不會餓肚子。喂一頭母豬，每年賣兩窩豬仔，也就可以把買鹽打醬油的錢找回來了。日本人來了，我們也害怕。當天，我們就在後山的岩屋裡搭了個窩，人住一頭，豬住一頭。第二天一大早，我又把孩子送了出來。這之後，我和她就待在岩屋裡，有時候我們也偷偷回去，煮飯、炒菜，還煮一大鍋豬潲。煮好後，不敢在屋裡久待，就人吃的一頭、豬吃的一頭挑回岩屋。今天一大早，我們又回屋煮了一鍋飯，好多臘肉和一大桶豬潲。回到岩屋，發現有人來過，豬欄那頭有怪怪的響聲。我們倆操起柴刀過去，看到一個人的屁股在老母豬的後頭一動一動。我猜一定是日本人不乾人事，在糟踐母豬。你想想，被人糟踐過了的母豬，還能生仔嗎?就是能生也不能讓它生了呀！你說是吧，要是生出個怪物來，那可怎麽是好！我讓婆娘靠後，站起來，掄起柴刀使勁朝他就是一刀。一刀就把他砍倒了，血直流。等血不流了，麻著膽子一看才知道砍到了他的頸骨。也不知道柴刀怎麽就這麽快，也沒有東西墊著就把頸骨砍脫了一大半。”“刀呢?”韓祖明問道。“刀呢?”黑胡子想了想說道，“搞不清了。哪顧得那麽多，現成的飯都沒吃，豬也不能要了呀。是婆娘她拉著我跑開的。”“你們是從嶽崮山過來的嗎?”“嗯。”“那裡可是有好多鬼子呀！”“看到。”“你是夢遊吧！真有這事?”“真有，不信你問她。”他看了一眼坐在那邊樹蔭下的婆娘，繼續解釋道，“要不，我腳怎麽崴了。”

　　他們繼續趕路，韓祖明尋思著這事的可能性，不時提出一兩個問題。還別說，離是離奇了點，還真看不出一丁點破綻。很快，他們到了張家面館，韓祖明給太太輩的韓宏林問了好，又找韓宗久要了些吃的給黑胡子夫妻倆。

後來韓宗富回來了，他家和黑胡子隔得不遠，相熟得很， 自然詢問一番、感歎一番。之後又讓韓宗久用自行車馱著黑胡子去了陽雀坡。　　韓祖明又把剛才聽到的同韓宗富說了，韓宗富也說不是說謊，就是夢遊。不過他又說:“要是個半大的仔伢幾，也還真說不準。我聽人說過，來這裡的日本人看上去，年紀都不大。你看到過日本人嗎?”“沒看到過，前幾天鄉公所開大會，有日本人亮相，可惜我去了張家山，昨天又抓到日本人了，不讓看。我也不去看那些，我怕看了作噩夢。”“我遠遠地看到過，沒有在近邊看到過。”

　　韓祖明到諶氏祠堂外的空地來看別動隊的隊列訓練。在樹蔭下看了好久，陶釧才看到他，悄悄抬起手給他打了個招呼。站在一旁的殷國志走過來打斷鄺廣泉的訓練，說道:“休息一下吧，喝一口水。”

　　隊列解散，陶釧跑過來問道:“今天怎麽得空?”“嗯。你值什麽班?”“晚班。”“累嗎?”“不累，只有一個時辰，四個人一班，一下就過去了。現在宵禁，你千萬別亂跑。”“我知道。張魁山托人來說，孩子都很好的，要我們放心。”“嗯。”“你也是，當初就沒有多想想孩子呢?這下舍不得了吧。”“當初以為不過兩三天就會完事，哪知道不是兩三天的事，十天半個月也完不了事。”“今天我碰見兩個從紅岩山下來的人，鬼子還狂得很，一時半會還真趕不走他們。不過你放心，我會抽空去看看孩子的。你的事比我的重要些，你不用請假，我去看看就行了。”這時，尤梅在喊集合，韓祖明告別了陶釧，轉身徑直走向東風橋，回蓮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