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8日(農歷三月初七)

　　【當日戰況:日軍右翼沿資江兩岸向新化進發;中路繼續挺進，但芙蓉山的攻擊受阻，湘黔公路未打通。 109聯隊主力進至隆回司以北地區，前鋒全力進攻土嶺界，意圖與大黃沙的飯島大隊會合。】

　　上午多雲轉陰北風

　　(88)

　　張家面館的老板吳張氏剛剛睡下沒多久，就聽到有人敲門，點著了馬燈下樓，樓下的王師傅已經開了門，正在和來人說話。來人是吳張氏的哥哥張魁孟和他帶來的幾個小黃沙的小後生。

　　吳張氏下樓喊了一聲:“哥！”待張魁孟應答了，吳張氏問道:“這麽晚了一定有急事吧?”“沒有，就是肚子餓了，有吃的嗎?”聽了這話，吳張氏立即忙碌起來。她先把乾柴放進灶膛，又把一小塊松明子伸進馬燈點燃，小心放進灶膛裡，沒多久火就燃起來了。

　　吳張氏問道:“你們這是從哪裡來?”“我們幾個在鷹形山上折騰了大半個晚上，剛剛到團部報告了情況，定下了打鷹形山的辦法。”“要你們去帶路?”“嗯！部隊說話就過來。”吳張氏讓剛下樓的韓李氏吵了一些蛋炒飯，自己從壇子裡夾出一大碗酸辣椒來。張魁孟等人狼吞虎咽般吃完，坐著等部隊過來的消息。

　　張魁孟端著妹妹遞過來的茶，邊喝邊問這幾天的情況。得知韓飛帶著人在孫田，吳輝玲還是去了擔架隊，現在隨隊在蓮荷自然高興。又交代別讓仁金別到處亂跑，幫著做些事。臨走對吳張氏說道:“過一會支前的人也會過來，你們趕緊煮飯。”吳張氏應承了，並囑咐張魁孟注意安全。然後，站在門口，看著哥哥的背影消失在老街黝黑的巷道裡。這時，一陣陰冷的風吹來，她打了一個冷顫，也吃了一驚。

　　戰爭真的來了，好像沒有誰來通知一下，解釋一下，所有人，龍潭的所有人，就這樣稀裡糊塗地走進了瞬息萬變、生死無常的戰場，來不及思考一下、揣度一番、猶豫一會，比賭徒們押寶都來得堅決。

　　吳張氏一動不動地站在階基上，韓李氏拿來一件衣服給她披上。兩人相視一笑，一起回到了屋裡。

　　一聲炮響把房梁震得咯咯直響，房梁上的灰塵紛紛往下掉。韓飛猛地坐了起來，見滿屋的人站的站、坐的坐很驚慌，連忙說道:“沒事！我們自己的人打炮。”接著對諶娟說道:“還會打炮，拿一些棉花塞在耳朵裡。”這些女人們立即照辦。

　　韓飛問尤梅:“布連好了嗎?”“好了，”尤梅指著角落的一大捆東西說道，“在那裡。”伍建明在諶娟的協助下，把縫好的導航標識放上馬鞍。韓飛向尤梅道了謝，和諶娟簡單道了別，上馬走了。

　　韓飛回到孫田，派給他的那個連已經到了，連長姓孫。但報務人員沒有到位，韓飛留下向志富，帶著隊伍向松山走去。

　　謝來香坐在床邊，仿佛看到一道光閃了一下，緊接著山洞顫了顫，感覺是整座山都在動。不待完全明白過來，一個比礦山炸山還要響的聲音傳來，從山下的某個地方，某一個村寨。謝來香沒有動，不知是沒有了昨天看見飛機時的恐懼，不再擔心岩洞會不會震垮;還是神經麻木了，根本就不在乎這些。反倒是鴻娃夢醒後的尖叫聲讓她打了一個戰，猛然抖擻了精神。

　　她邊安慰邊伸手去摸鴻娃。鴻娃順著謝來香的手坐了過來，心口噗噗直跳。謝來香問道:“嚇著了吧?”鴻娃沒說話。

　　接著一炮緊接著一炮，

越來越密集，閃光照著洞口的岩石緋紅緋紅的。謝來香大聲說道:“我們出去看看！”鴻娃會意往床邊移動找著鞋子，站了起來。謝來香找著背帶，把妹娃綁在胸前，牽著鴻娃慢慢地摸索到洞口。斜下方的鷹形山好些地方都起了火，紅彤彤的火光把周圍的幾座山都照得通紅，而對面的紅岩山影影倬倬的，更加巍峨了。很快，遠處又是一陣電光閃過，緊接著震耳發聵的爆炸聲四處亂響，濃煙從鷹形山的西頭，靠近小黃沙的地方升起，漸漸向四周蔓延。　　謝來香壓抑的心情終於有所緩解。直到現在，她都不知道山下的大黃沙有沒有死人，死了多少人;但她知道一定有人在遭受磨難，一定有人在屈辱中苟且求生。一想到這些她心裡就不舒服，現在，有人在試圖改變這一切，他們這些人有著和自己相同的感受、相同的想法，這使得謝來香寬慰不少。

　　鴻娃問道:“誰炸誰?誰打誰?”“不曉得。好像是從龍潭司往鷹形山上打的，可能日本人就在鷹形山上吧。”“炸死日本人了嗎?”“這誰看得清呀！這麽遠。”“炸死了，一炮炸死好幾個呢！要不然就停了，不炸了。”鴻娃又問:“你說，是不是我爺在炸日本人?”“不是，你爺沒有這麽大的家務，沒有這種炮仗。再說你爺前幾天去了轉溪江，也不知道回來了沒有。”“還在轉溪江呢！就算是不打仗也該回來了，這打著仗呢，早回來了。”“你怎麽知道，你看見了?”“看見沒看見都回來了。我曉得，這是我爺在炸日本人。”鴻娃見謝來香沒有回應，又說道:“你不信?”“信！就算是你爺在炸日本人，好吧！”“本來就是！炸死他們。”

　　閃爍的火光照耀著他倆，仿佛把他們鐫刻畫在車岩嶺的岩壁上。

　　“我去要找我爺，從那邊山翻過去，就是二姨家，從那裡可以去龍潭司。我也要去炸日本人。”鴻娃說完便要動身。謝來香連忙拉住說道:“不行！剛才那邊有槍聲。等晚上，有月光的時候，我們一起去，好嗎?”“說不定天亮日本人就被炸跑了。”“跑了也不怕，我們從這裡衝下去，追著他們的屁股炸。”“那好！聽你的。”

　　又是一通炮響，比先前更猛烈些。接著傳來此起彼伏的槍聲和隱隱約約的喊聲和一陣陣刺耳的哨聲。“有人在向山上衝?”“應該是，從小黃沙往山上衝。”“我真的去了。”說完，鴻娃擇路向山下走去。“別去！你還小。”謝來香伸手去抓鴻娃，沒有抓到，隻得喊道:“小心點！不行就回來！”

　　鴻娃走了，謝來香有一種失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