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韓宗長打破沉寂，問道:“太公！您見過打仗嗎?”韓宏林很想評論韓飛的話，但一時找不到說辭，所以，很樂於回答韓宗長的問話。他說道:“龍潭這裡太平著呢，我從來沒有見到過打仗，只聽說過有個姓石的帶兵來過這裡，沒看到。看到了也記不得了，那時候我小。”說完，輕聲笑了幾聲，又閉上了眼睛。韓宗長又問道:“不是來過纏白頭巾的人嗎?公公！那年我多大了?您帶我上街見到過的。”“比這娃大些，不到十歲吧。”韓圖江不太肯定地回答完問話，接著說道，“那不能算兵，和猺人差不了多少，只是更加心狠手辣。當年，輝娃仔要不是跑得快，不曉得會變成什麽樣。向參議沒有跑，腿被打斷了。”

　　韓飛不想提及往事，再次看到站在韓宗長旁邊的大寒，推定應該是家裡的親戚，便去韓宏林的房間，拿出一些糖果來塞給大寒。大寒沒有吃，將糖果放到了衣服口袋裡。

　　韓宏林看見大寒，問道:“這是誰家的孩子?”韓宗長一時不知怎樣回答。剛走進門的二嬸，生怕公公因沒人應答動怒，怯怯地說道:“只怕是蓮妹娃姐姐的崽。”韓圖樹橫眼看了一下，罵道:“誰讓你在這裡的，幫忙燒火去。”二嬸無話，柱著拐棍邁著小腳顫顫巍巍地進了廚房。韓宏林又問道:“是那個嫁給張家的姐姐嗎?”沒有人回答。

　　韓飛聽到剛才的對話，知道大寒是諶娟的孩子，因此平添了幾分親切感，也多了幾份心思、幾個疑問。

　　韓宏林帶著質問的口吻說道:“輝娃仔！你今天中午是不是到姓張的婆娘那裡吃的面呀?”韓飛連忙辯解道:“不是，不是。”“龍潭司裡有幾家面館、餐館我也是有數的。不是她家就不會是別人家了。”韓圖江趁韓宏林說話停頓，說道:“您也多時沒去龍潭司了，變化大著呢！新街也開了幾家面館、飯館。”韓宏林沒有理睬韓圖江，繼續對韓飛說道:“你才回來，我也不多講你，下次不要去了。姓韓的和姓張的是不能有瓜扯的。”

　　這時，韓宗長帶著大寒往自己房間走，只聽到中堂裡有人在喊:“長娃仔，把毛毛抱過來，讓家裡人看看。”

　　韓宗長推門進來，諶娟沒有管往火箱上爬的大寒，邊做手中的針線活，邊問:“月婆子的雞燉上了沒有?別忘了。”“早燉上了，快燉好了。”韓宗長到床邊欠身越過假睡的諶蓮，抱起繈褓中的新生兒。諶蓮睜開眼看著韓宗長離開，嘀咕道:“又要幹什麽?反正是他們韓家的人，和我們諶家是沒有乾系的。”諶娟抬起頭來，笑了笑。

　　韓宗長把新生兒抱出去，好一會才回來。他小心翼翼地把新生兒塞進被子裡，對諶蓮說道:“五爺給娶了一個名，叫祖熠。太公說在家譜上給留著一個名，叫祖華。你們說哪個好?”諶蓮回答道:“我也不知道——用五爺的吧，五爺比那些寫家譜的還是要親一些的。”諶娟問道:“‘熠’字怎麽寫，說了嗎?”韓宗長拿出一張小紙，給了諶娟。諶娟看了看，說道:“字挺難寫的，不過這字好看。這樣吧，毛毛用家譜上的名，這個字給大寒。”諶娟又看了看小紙，問道:“這字念什麽?”“念熠，和主意的意一個音。”諶娟篤定地說:“大寒讀書，就用張含熠這名。”聽諶娟說完，韓宗長轉身出門回話去了。

　　不一會兒，有人敲門。諶蓮看了看諶娟，說道:“又不是外人，敲什麽敲。”然後加大音量說道:“進來吧！”韓飛理了理頭髮，

走進房間來，先向床上的諶蓮稱呼了聲“蓮妹”。“姐夫！你變樣了”諶蓮稍加停頓，得意地說，“還叫我‘蓮妹’呀，這叫法好，我比長娃大一幫了。”諶娟笑著說道:“以前不就是這麽叫的嗎！”諶蓮反詰道:“就你有理。我叫‘姐夫’不對，他叫‘蓮妹’就對了！不過我喜歡，比‘娟妹’叫得還親。”“不要臉。你聽到過呀?”說完，諶娟把大寒抱到靠牆的一邊，看著韓飛說道:“你坐嘍。”諶蓮自言自語道:“我聽到過。”見韓飛扭頭看過來，也就不往下說了，頑皮的笑了笑。諶娟對韓飛說道:“你得跟長娃說說，好好治治他的婆娘。”韓飛沒有回答， 側身坐在火箱邊。諶娟拉了一把韓飛，用命令式的口吻說道:“坐上來呀，外面凊。”“腳臭。”“我又不嫌你”見韓飛看著大寒，接著說，“大寒也不嫌。”　　韓飛邊脫皮鞋，邊問道:“他叫大寒?”“嗯，大寒那天生的。”“幾歲了?”韓飛的話音沒落，諶蓮大聲說道:“你自己不會算呀。你出去幾年了?”“不要你講話，好不！”諶娟呵斥完諶蓮，臉色顯得陰沉起來。韓飛端詳了一會大寒，然後對諶娟說:“諶娟，對不起！”“不怪你，你不曉得。你自己抱一抱你兒子吧。”韓飛伸手去拉大寒。大寒躲開感覺不到親情的陌生大手，順勢撲倒了諶娟的懷裡。諶娟抱著大寒，看見韓飛眼睛裡噙著淚，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腿，衝他笑了笑。

　　諶蓮在一邊說道:“姐夫，你不曉得，張家那個根本就不是個男人，說話像叫雞公一樣，不成形。”“蓮妹！這樣講人家不好，這些年他家對我和大寒都很好。”諶娟說道。

　　這時，韓宗長推門進來，說道:“五爺，太公叫你，快開飯了。”諶蓮衝韓宗長大聲說道:“才進來，就催了。好些年不見了，再說會話，不行嗎?”韓飛說道:“還是過去吧，我今天不走了。”說完，伸手摸了摸大寒的頭後，抬腳出了火箱;穿好鞋，又欠身在大寒臉上親了親，才開門出去。此刻，突然知道自己有了兒子的韓飛正需要緩一緩。

　　身後，諶蓮在說:“大寒，你怎麽不要你爺抱呢?”大寒把糖果掏出來給諶娟看，諶娟猜到這糖是韓飛給的，於是剝了一顆塞進了大寒的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