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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對木敖洞鬼子的進攻是從黃猴洞、高麻塘開始的。兩路，一路向南往山上打，一路向東往山下打。往南這一路，帶動了嶽崮山的攻擊作戰，鬼子很快向破泥坳、紅岩保一帶退卻。往東這一路用的是多路進攻，大膽穿插戰術，很快打到了瀑布西面山頭，鬼子防線開始動搖。令鬼子想不到的是，已經調整陣地的105榴彈炮營參加作戰了。炮口正對著從木敖洞、栗山村、梁家洞、千擔洞這一山坳，鬼子已經無處藏身了，剩下就只有一個字，跑！鬼子計劃分成兩個梯次逃跑:第一梯次為後勤、輜重部隊，立即出發經千擔洞去麻塘山;第二梯隊為一線作戰部隊，待第一梯隊過了千擔洞，再自行選擇路線趕上來。

　　鬼子的計劃沒錯，是該按這個步驟撤退，可讓鬼子想不到的是，一天的工夫，十九師上來了，他們受七十三軍新化大捷的鼓舞，全力以赴殺向龍潭，經洋溪江直撲麻塘山而來。其中75毫米山炮營上了千擔洞東北面的山頭，在長衝建立了陣地，這裡雖然是橫向對著千擔洞，可距離近，直線距離不到一公裡，大仰角射擊，殺傷也很大。更重要的是觀察哨就在千擔洞的旁邊的石牯堖。石牯堖是個險地，很容易被誤傷，但石牯堖也是絕佳觀察位置，千擔洞和千擔洞上邊、下邊的道路盡收眼底，沒有死角。為此，十九師同時派出了兩個觀察哨，做到了雙保險。

　　鬼子的撤退在早飯後開始。多少天以來，早飯是名義上的，沒正經吃過。原以為哪還有什麽早飯，說說而已，可令士兵們意外的是，這頓早餐還很豐盛。各小隊把所有的食物都拿了出來，材料實在不夠的就到附近山上挖來竹筍添上。盡管早餐很“豐盛”，鬼子們還是沒敢在吃上花更多的時間，很快，撤退自南向北開始了。鬼子的撤退是凌亂的，最先走，打前站的應該是治安軍，可這時所有治安軍集體消失，趁鬼子吃早飯的工夫，全跑了。鬼子不得不把輜重部隊中有槍支的人臨時組織起來，在前邊開路。

　　緊隨前鋒的是擔架隊，擔架隊還沒有走到梁家洞，北面的大炮就跟著打過來了。也不能躲，不然今天根本過不了千擔洞，這將加大後衛部隊的作戰壓力。他們在山路上走走停停，一路上留下許多屍體。更令日軍士兵惶恐不安的是，中國空軍的參戰，飛機呼嘯而來又是投彈，又是掃射。多重打擊，使得他們不再顧及生死，機械地向前行走著，等待下一刻的死亡。

　　在離千擔洞一公裡遠的牛舌岩，有兩個因為負傷走到了一起的同村老鄉，他們和其他幾個人停在路上，等待前方疏通道路。因為參軍的年份不同，他們不在同一個中隊。躺在擔架上的年長的士兵，是個伍長，“支那事變”不久就來到了中國，快七年了，是個老兵。手上纏著繃帶的少年士兵，是今年才來中國的新兵，說他年紀小，他還是比同來的其他士兵年長一些。

　　伍長說道:“我們躲到那塊石頭下面去吧！”“那裡一定就安全嗎?”“沒有一定安全的地方。”“那又何必呢！”伍長想了想說道:“你是主人家的少爺，我應該尊重你。我希望，看在我來支那的時間比你長的份上，你聽我這一次，好嗎?拜托了！”

　　少年士兵叫上另一個士兵把伍長抬到了大石頭下。那石頭下面有股清流，細細的清流悄悄地流淌著，好像拿一把草就可以把清流堵住。

　　伍長說道:“這裡最好。”“你想幹什麽?”伍長遲疑了一下說道:“你看到剛才路邊那個切腹自殺的人嗎?”“看到了，

他是英雄，他是英雄。天皇萬歲！”少年士兵的聲音有點大，把大路上士兵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可就在短短的一瞬間之後，大路上的士兵很快恢復到了原來的狀態——沮喪的表情、迷茫的等待。　　伍長輕輕說道:“你沒有看見他切腹，怎麽知道他是自己切腹的呢?”“難道不是?”“不是，傷員太多，很多像我這樣需要抬才能走的人，就成了累贅。所以應該殺掉這些人，減輕大家的負擔。這樣的事情我就曾經做過，那時候不缺子彈，用槍打，朝腦袋打，一槍斃命，沒有痛苦。現在不行，子彈多金貴，只能用刀、用槍刺，完事後把他的兩隻手放上去，和真正自殺沒有什麽區別。”“不管怎樣，為天皇而死都是應該的。”“應該的?那誰的死又是不應該的呢?中國人的死！”“中國人該死！”“為什麽該死?他們在自己家裡待著， 也沒招誰、也沒惹誰，怎麽就成該死的了呢。”“他們佔據好的河山。”“那是他們的先輩好多年以前就佔著的呀。就像你家的田一樣。”“你今天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這是對天皇不忠。”“忠不忠，我也管不了這些了，我是回不了家的了。你應該回去，回去後，請你把我的情況告訴給我家裡人，也好讓他們放心。”少年哭了。伍長從他的衣服口袋裡掏出一顆子彈說道:“我不想用刀，臨死還要受那份苦，你用槍把我打死吧！”“讓中國人抓去吧！”“不！就算活著也沒臉回去了，我家本來就苦，我不能拖累他們。”

　　過了好久，在那邊傳來繼續前進命令的同時，少年士兵的槍響了。伍長的血暫時汙染了那股一把草就可以堵住的清流。一個挎刀的軍曹上來看了一眼，讓跟過來的士兵割下了伍長的一隻耳朵。

　　少年士兵比較順利地過了千擔洞，傷還是原來的傷，只是因為跑得太快滲出不少血來。他是在重慶軍投放一輪航彈後過來的，千擔洞兩面的山高，那幾架飛機沒有下來掃射。當時，左側山頭的炮彈也停了。趁著這個空當，少年士兵同好一些人亡命似的衝過了千擔洞。剛一衝過來，炮彈就砸下來了，多虧他跑得快，沒有停下來休息。

　　到轉溪江收攏人員，十之八九的人沒有過來，人數銳減到幾百千把，就這麽點人能走出這一眼望不到邊的大山嗎?少年士兵又哭了，這不是他今天的第二次哭泣。軍曹看見了，沒有責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