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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快黑時，王雲華、柯震由楊藝領著到了梓造衝來找殷國志。王雲華還和十年前一樣，說話聲音洪亮，無拘無束。

　　“不是！還有一個人，是尤梅。不是說她也在這裡嗎，人呢?”“剛才讓他們回大屋去了。”“你們結婚了?”“嗯。”“好，好。你妹妹回去，隻說你們倆的事有下文，沒想到這麽快就拿下了。”“在大屋場，主人家極力湊合，我們倆覺得盛情難卻，就……”“應該，應該。”

　　王雲華又看了一眼屋外，說道:“這火燒得厲害，一路上看見大黃沙那邊也有好大的火。這美國佬還真厲害，這是什麽新武器?這麽厲害。”“凝固汽油彈，”“汽油，不就是猛火油嗎。燒起來很快的，也不能燒這麽久呀。”“主要是木材在燒，這山谷有松樹也有楠木。早上我下去過，有好些兩人合抱的楠木，可惜了。”“那有什麽可惜的，還會長的，趕走了日本人，一切都會好起來。”

　　楊藝把背來的背包打開，為王雲華、柯震攤好了兩個床位。三人躺在床上繼續說話。王雲華繼續說道:“你還怕打爛壇壇罐罐沒處買?打爛舊的，再買新的，不更好！你還和以前一樣謹小慎微。”“這楠木可不是一天兩天能長起來的。”“那也不是急著用呀。你一直在軍隊，怎麽戰鬥精神還不如我這個地方上的人！”“這些年，敗仗多於勝仗，意志消磨掉了不少。”“這不行，告訴你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吧，我們黨在開大會，確定了好多重要的理論，統一了思想，加強了團結。”“什麽思想?”“是MZX的思想。就是那個蘇維埃主席。”“我也聽人說起過，他怎麽上去了?”“怎麽不能上去，是我們湖南人。”

　　“是不是好些東西都改了呀?”“什麽?不能改吧！我也不太清楚。第一，這公社主義不能改吧！第二，實現公社主義的途徑是階級鬥爭，這兩個不能改的吧。”“我說的就是這個。那次我們討論楊朱，還沒有……”“誰?”“楊朱，楊朱哭歧路……”“知道了，我們討論過嗎?討論什麽，哭歧路?”“不是。你忘記了，是極端個人主義。他有句話……”“這有什麽可討論的，極端個人主義。”“可楊朱學說是當時的主要流派，孟子說:‘楊朱、墨子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說楊朱和墨子把當時學術界都給壟斷、瓜分了。楊朱哲學是用簡單幾句話就可以概括，或者說就可以否定的嗎?”“有什麽用?當前的抗戰，再遠一點，抗戰勝利後的建國。”“是呀！我說的就是這個呀。”“那你說。幾千年以前的話，到現在還能拿來用?”

　　“他的那段話是‘古之人損一毫利天下，不與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這裡有三個問題:第一個問題，贈與和互利的交換哪個更重要，哪個是根本性的。如果交換更具有根本性、普遍性，那就沒必要提倡贈與。第二個問題，天下之利最終體現為個人的權益，也就是說所謂的‘利天下’是‘利天下的每一個人’，那怎麽實現?依靠誰來實現?是政客嗎?他們能最終實現‘利天下的每一個人’嗎?不能吧！‘利天下’只是政客們的說辭而已。第三個問題，個人和天下人，個體與集體到底誰更重要。為了集體就可以犧牲個人嗎?日本宣揚的不就是這個嘛，他們讓國民們為國家犧牲，從而凝聚成強大的力量，去侵害他人。所以，我懷疑，我們過去做得對嗎?”

　　“怎麽不對！”王雲華坐起來說道，

“那不是因為錯了，那只是因為他們的領導人不對。”“那什麽時候對過?你說的領導人，什麽時候對過?沒有。專製社會，在我們中國是從兩千年前的秦帝國開始的，這之後的哪個朝代搞對過?那次革命搞對過?”“他們沒有政黨、沒有理論基礎，現在我們有了。”“不是說物質決定意識嗎?怎麽有了理論就有了一切了。這不是反謬嗎！”“反什麽?”“邏輯中的一個問題。實際上就是互為因果的兩者之間不能統一，不能同時為真的問題。就拿剛才的話題把，物質決定意識和有了理論基礎就不會出錯這兩個命題不能同時正確。”　　“你講的我聽不懂，你也知道，我不喜歡思考複雜的問題。別人說的，我理解了、信了，那我就照著去做。現在我就知道如果國家不強大， 日本人就趕不跑，即使趕跑了，他們也會再來。你說剛才的話，一定是為你沒有恢復黨籍耿耿於懷。”“不是這樣的，我相信一個說法，社會中起關鍵作用的是人與人的相互信賴，只有能促進相互信賴的社會才是先進的社會，而強調國家利益至上，就是強調特權，就是保護畸形的不對等的信賴。例如皇帝，皇帝都是極其卑鄙的人，因為他只要求別人相信自己，而他卻不相信其他任何人，他要求其他所有人都能成為他的依賴，他自己卻不肯成為別人的依賴。本來就是，他什麽事也不做，怎麽能成別人的依賴。”“皇帝不是被打倒了嗎?”“專製就是皇帝的化身。”“那沒有國家，怎麽打敗日本人?”“怎麽不可以，華北敵後戰場，那些人有幾個知道國家，知道蔣主席的。不是說‘人民戰爭’嗎，他們是這場戰爭的主力軍。現在的大屋瑤山也是這樣，他們連漢語都聽不懂，可他們願意和我們站在一起和日本人戰鬥。這些能用‘國家’來解釋嗎?他們所要維護的是人與人之間的信賴，所要維護的是理性。有些人偷換了概念，很多時候他們使用的國家一詞可以改為民族，多數時候，把‘中華民國’改為‘中華民族’更為準確，更有說服力。中華民族的文化中有許多可以促進相互信賴的東西，雖然這些東西不可以造槍造炮，但他們可以戰勝任何邪惡的東西，包括戰爭。”

　　王雲華說道:“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說一些沒用的話，想一些沒用的東西。你拿你的那個所謂的信賴去把日本人打跑吧！我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