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陳勁醒來時天已大亮，他支起身子靠在床頭，細心聽著藍三妹均勻而微弱的呼吸聲，什麽也沒有想，什麽也不用想，什麽也想不起來。他享受這種氣息，享受這種氛圍，甚至覺得這鬥大的房間也是如此恰如其分;他只需要這麽大的空間，只要有藍三妹在，一切都已足夠。

　　一會兒，街上有了動靜，還有人在說話。仔細聽聽，覺得是胖子他們，陳勁連忙下床穿衣服。藍三妹被陳勁的動作驚醒，眼睛睜得大大的，問道:“乾嗎?”陳勁看著她驚慌失措的樣子，微微一笑，問道:“你要問我幹什麽去吧?”看到藍三妹點了點頭，陳勁解釋道:“不早了，平常早起床了。”藍三妹聽到這話，連忙下床，幫陳勁穿戴。陳勁見她幾乎光著身子，說道:“你先給自己穿，會生病的。”

　　陳勁動作迅速，很快穿戴整齊，出門，站在門外等著藍三妹。再次聽到大門外的聲音，陳勁這才回房間同藍三妹說道:“我在樓下等你。”“娃。”藍三妹用顫抖的聲音說道。“你是說，你要先去抱毛毛，是嗎?”藍三妹飛快的點點頭。“你不要著急，我就在樓下和他們說話，等你，我不會走的。”見藍三妹點頭，陳勁捧著藍三妹的臉，親了一下，轉身下樓了。

　　陳勁當然知道他一個大頭兵是不能帶著老婆從軍的。別說要打仗，就是不打仗也不行;租房子、養人需要很多錢，陳勁沒有。可陳勁不會撇下藍三妹，這一點，他很篤定。他需要和藍三妹進一步溝通，也想讓煤球他們幫自己出出主意。陳勁不知道韓飛怎麽看這事，如果他能幫忙，事情就會好辦一些。陳勁短時間沒法把事情想清楚，現在他能做的是把藍三妹帶過去和長官、戰友見面:他們是他和藍三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大門沒有上閂，陳勁拉開門，看見胖子、煤球、向志富站在門口。陳勁把他們讓進客棧，問道:“倪癟呢?”向志富搶著回答道:“和尹子華抱著粉回去了。”胖子補充道:“這裡的店門開得晚，所有面館都開門，只能買一些粉回去自己下。”

　　陳勁正要打聽韓飛的情況，樓上傳來女人的尖叫聲。感到事情不妙，陳勁飛快地向樓上跑去。在陳禹氏房間門口，他看見藍三妹揪著陳禹氏前襟，用瑤族話大聲叫嚷著、用力前後推搡著。陳勁拉開藍三妹，藍三妹轉身抱著陳勁哭了起來。

　　陳勁看了看他們的床，又在四處打量了一下，沒有看到藍三妹的毛毛，也就知道了事情的緣由，他推開藍三妹，怒目凶凶地逼向退到床邊的陳禹氏，問道:“怎麽回事?毛毛呢?陳老板呢?”陳禹氏嚇得直搖頭。“不說，是吧！”陳勁扭頭對緊跟著趕上來的向志富說道，“你去把下面的人叫上來，把能叫的人都給我叫來。幫我把龍潭司給平了。”陳禹氏先是恐懼，聽說要平龍潭司，反而來了膽量，站起身子，指著藍三妹說道:“你曉得她是什麽人嗎?她是猺人。毛毛是李家的種，不是她的。”陳勁聽了這話更加來氣，罵道:“你這刁婆！猺人怎麽啦，毛毛是她生的，怎麽不是她的！”陳禹氏理直氣壯的說道:“猺人不是人，她不配有我們漢人的種。”藍三妹大概聽懂了“猺人不是人”這句話，兩步上來，隔著陳勁，就是一個耳光，打在陳禹氏臉上。陳禹氏大聲嚷了起來:“快來人呀！猺人打人了！猺人打人了！”

　　煤球跑進來問情況，陳禹氏這才收了聲。陳勁對先後進來的幾個人說道:“毛毛被她拐走了。

”向志富聽了這話，跑過去就是一個掃襠腿。陳禹氏被踢倒在地，也沒有感覺出痛，坐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胖子上前呵斥道:“別哭了！”說完，掄起拳頭，狠狠地砸在木櫳子上，發出木板斷裂的聲音。陳禹氏嚇得把哭聲咽了回去，煤球問道:“拐到哪裡去了，知道嗎?”陳勁說道:“說是姓李的人家。”煤球對胖子說道:“胖子，問她，拐到哪裡去了?”這時，藍三妹拉了拉陳勁的衣服，陳勁轉過身來，問藍三妹:“你曉得?”藍三妹點了點頭。煤球連忙說道:“馬上去找。胖子、向毛幾把這人捆了，把嘴巴也堵上，回來再找她算帳。”　　陳勁、煤球、藍三妹快速下樓，向王家旅社跑去。

　　陳勁一行回到王家旅社時，算盤、尹子華從廚房出來，正準備上樓。陳勁問道:“其他人呢?”算盤順口說完“樓上”，還想反問點什麽事情，被陳勁一把推開，嚇了一跳。

　　殷國志正在和士兵們聊天，看見陳勁帶著一個婦女進來，立即站了起來。煤球攔在陳勁前面，對殷國志說道:“殷上尉！這女人的崽被人拐走了。”“這事我們管不著，得找當地政府，這裡有……”“可是。”陳勁打斷了殷國志的話，欲言又止。殷國志反問道:“可是什麽?對了！你昨天為什麽沒有歸隊?我正找你呢，這女人怎麽和你們在一起?你昨晚是不是和她在一起呀?”陳勁沒有回答殷國志的任何問題，因為這些問題與他想要做的事沒多大關系。很快屋子裡窸窸窣窣起了議論，紛紛對藍三妹有兒子表示懷疑。殷國志對裝束異樣的藍三妹產生了疑問，大聲喊道:“別吵！”然後低聲問陳勁:“她是什麽人?”“她說她是尤人。”殷國志看著哭喪著臉的藍三妹，問道:“尤人，就是猺人吧?”藍三妹怯怯地點了點頭。

　　殷國志想起自己的父母也住在瑤寨，自言自語說道:“猺人是少數民族。不行，這事得管。”接著環顧四周，大聲說道:“這女人，是我們的瑤族姐妹。如今她被人欺負了，我們能不管嗎?”大家異聲說道:“不能！”

　　“閑著也是閑著，弄些事情來不也很好玩嗎。”屋子裡這麽想的大有人在。

　　“好！我們今天就管一管這事。”說完，殷國志問陳勁，“知道拐到哪裡去了嗎?”陳勁告訴他藍三妹知道。殷國志面向大家，以發布命令的口吻，大聲說道:“大家聽我指揮！向志富守家，其他人戰鬥準備，五分鍾後，樓下集合。”

　　這時，伍建明剛好回到王家旅社，大致問了一點情況後，也和大家一起行動起來。士兵在王家旅社門前列隊完畢，殷國志、陳勁、藍三妹領頭，隊伍跑步向梓坪開進。

　　在新街西頭，抱著標語領著同學走出學校大門的尤梅，看見殷國志和他的士兵跑步過來，問道:“你們幹什麽去?”殷國志停下來，說道:“拉練。”尤梅橫了他一眼，說道:“拉什麽練呀，還帶著瑤族姑娘。”殷國志見瞞不過尤梅，連忙解釋道:“她的兒子被別人抱走了，我們幫她去要人。”“去哪裡?”“叫什麽梓坪，對！梓坪，我們昨天才經過那裡。”“這事不歸你們管，我帶她去找鄉公所。”“隊伍都拉出來了。再說，他們會幫猺人嗎。”說完，殷國志撇下尤梅，跑步趕隊伍去了。

　　“只怕要出事。”尤梅越想越不對頭，於是把標語交給身後的同學，自己向鄉公所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