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孫元化慍怒的目光，他冷冷一笑道:

　　“孫先生，是吧?你和這位老人家都是大富大貴之人。我呢，是一個窮光蛋一般的邊軍。全靠師父留下的一些西洋東西度日而已。

　　你如果是此地之人，就該聽說過去年薊鎮兵亂之事。朝廷兩年多不發錢糧，據我所知，拖欠了足足28個月。當兵的怎麽辦?他們也要活著啊。有人賣兵器，有人賣兒賣女，有人逃走，最後才是當兵的作亂。

　　後來兵亂之際，我才被人裹挾著進了軍營。

　　可是，現在呢?糧餉還是沒有。

　　當兵的肚子餓啊，要販賣兵器，販賣火藥，給富人做工，賣兒賣女才能不被餓死。

　　我呢，只是師父老人家留下些東西給我。我拿出來賣出去，換些錢糧，換些衣服。

　　老實說，我掙的錢還不少，不光我能吃的飽，跟著我的弟兄也能吃得飽，穿的暖。

　　他們賣兒賣女，我賣師父留給我的東西。看似不一樣，其實又有何不同，我又何嘗想賣呢?

　　崽賣爺田不心疼，我是心疼也得賣啊。

　　孫先生，我是沒辦法啊。我想活著啊，我想吃飽，我想穿暖，難道我錯了嗎?”

　　說到這裡，李豪停了一停。

　　屋內靜寂無聲，孫元化、徐光啟沉默地低下頭。

　　角落裡，甚至傳來徐依斐低聲的哽咽。

　　她實在是沒想到，這個當兵的和其他當兵的一樣，其實也是很可憐之人。要不是他變賣師父的東西，只怕……她都不敢想。

　　她知道，估計她爺爺和孫叔叔心裡都有愧疚，他們完全誤會這個年輕的小兵了。

　　對於李豪，現在只是他順勢表演的一部分，裡面有真有假，他要的是情緒的共鳴。

　　他感覺這師徒倆老是問自己為何賣東西，他要徹底堵住他們問的心思，然後再引發他們購買的欲望。

　　“孫先生，還有這位老人家”，李豪眼光掃過他們，接著說道，

　　“你們都是讀書人，家裡還有無數的良田，帳房裡有著用不完的錢，我見你們的馬車，都是上好的馬，那一匹都不低於200兩銀子。所以冒昧前來，想用我師父留給我最好的香水，換點銀子，這樣，我們可能就多活幾天。

　　可是，如果打擾到你們，我也就不賣了，大不了我們多餓幾天唄。餓肚子又沒什麽，我們大多弟兄都在挨餓，跟他們相比，我能捱到現在已經賺到了。”

　　“哇……”旁邊徐依斐哭了出來。

　　在她眼裡，這個高個子實在太可憐了，似乎馬上就要挨餓一般。

　　“爺爺，我們買了吧?”清脆的聲音從角落裡傳來。

　　“咱家那有那麽多錢?”徐光啟苦笑一聲，不光徐依斐感動，此時的他，心內羞愧交加。可是他也不是很有錢，這些馬，其實是孫元化動用兵部的戰馬。只是這些話，他沒辦法告訴李豪。

　　這一刻，孫元化更是百感交集，萬箭穿心一般難受。他就是兵部之人，而且掌管的事務就是跟薊鎮邊關有關，雖糧餉之事跟自己沒有直接關系，可是李豪當面說朝廷說兵部不發糧餉，他才被迫變賣師父東西，讓他實在沒法接著說下去。

　　李豪偷眼看著，孫先生和這個老者都是很不自然的表情，他以為他們是同情自己。

　　尤其老者說‘咱家哪有那麽多錢’，一臉的真誠，甚至還有些羞愧的感覺。

　　“好人啊。”他心裡感慨。

　　不過，他這東西要賣的是有錢人，

不管好人壞人。　　既然不是自己的目標客戶，他也沒必要浪費時間了。

　　此時，香水正在他手裡，他往桌子前一送道:

　　“小姐，這個香水，你先看一下，好不好，你們明天再定不遲。”

　　賣不出去，做個廣告也好。

　　他們這樣的人，才認識那些買的起香水之人。

　　李豪要香水給他們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

　　“啊……好……好的。”

　　徐依斐有些驚訝，但是她很快將香水接了過去。

　　“李百總！李百總！他們人來了，將禹王廟圍住了！”

　　外面傳來秦開緊急的喊叫聲。

　　“不許進來！不許進來！”徐虎的聲音在外面急急吼道。

　　“幹什麽……幹什麽……”門口一陣大亂。

　　“讓他們進來。”徐光啟衝著門口高喊。

　　就在這時，秦開帶著兩人，袍子歪斜，手裡抓著帽子已經闖進屋來。

　　“百總，他們圍住了禹王廟。”

　　“好！太好了！來大生意了！我立刻過去！”

　　他們不打李豪，李豪沒辦法確定張胖子跟他們是有勾結的，一旦他們動手，李豪百分百確定張胖子有鬼。

　　張胖子這塊大肥肉，他豈能放過?

　　徐光啟等聽著這話，皆是一愣，不知李豪何意?

　　李豪當然不會跟他們解釋，扭過頭衝徐光啟一抱拳道:“老人家，香水之事不著急，廟外有人找我的麻煩，你們千萬不要動，就在後院待著。”

　　說完，李豪快步出門，有幾個人正在雪地上準備爬起來，想來剛才定是攔阻秦開，被秦開放倒在地。

　　時間緊急，沒有必要解釋，也沒工夫道歉，掙錢的機會就在眼前，他要緊緊抓住。

　　李豪帶著秦開快步朝前跑去，轉眼過了月亮門，回到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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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幾個，怎麽回事，不是不讓你們攔他們嗎?”徐光啟望著剛剛爬起來，衝站在門口抱怨的人說道。

　　“老爺，他們出手實在太快，我們根本就招架不住……”徐虎喏喏地說道。

　　“算了，李豪不是壞人，大家不必多心了。”

　　說著話，徐光啟一揮手，讓徐虎他們回去。

　　“李豪的兵不錯嗎，徐虎七八個人，一下子被他們放倒，他們過來的只有三個人。”

　　他雖這樣說著，臉上還掛著笑容，可是眼睛卻看著窗外，孫元化能看出他眼神裡深切的擔心。

　　李豪基本確定就是邊軍，現在又被一股不知那裡來的騎兵包圍，他們怎麽能不擔心，更何況自己也在廟裡。

　　老師還有很多關於李豪的疑問，但是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老師，我先去看一下。”

　　“好！”

　　徐光啟重重點點頭。

　　“我也要去看！”暗角裡，徐依斐低聲說道，但是聲音很是堅定。

　　“哎，也好，多多小心留意，其實這屋裡和外面一樣，你在那裡都差不多……”

　　徐光啟無奈地歎口氣，輕輕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