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說道:“王大姐,你穿上一身號衣,扮作我家的護院吧,此地離著縣城很近,須要掩人耳目。”
橫天王哈哈一笑,“行,你只要管我飯吃,讓我扮什麽都行。”
她穿上一身護院號衣,把頭髮盤起來,其實也就和男人差不多,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出來女性特征。而且——在男人群裡也算是醜的。
家丁來報告:“公子,有客人來訪。”
“誰?”
“鄰莊的趙太初,還有錢唯一,兩位財主。”
李信皺了皺眉頭。
趙太初,錢唯一,這是兩個遠近聞名的財主,都是廣有田地,財大氣粗的富豪人家,同李家不相上下。
而且這倆人都以吝嗇刻薄而聞名,跟李信這種人從來格格不入,李信自從父親、叔父過世以後,同他們也沒有什麽往來,現在忽然前來“拜訪”,來做什麽?
把客人客廳裡,李信親自接待。
趙太初,錢唯一,兩個人長得一個高,一個矮,一個胖,一個瘦,一個刀條臉,一個圓球頭……活象哼哈二將。
“趙員外,錢員外,感謝光臨敝舍。敢問有何指教?”李信彬彬有禮,讓座奉茶。
又高又瘦長得象根黃瓜似的趙太初,欠欠蝦米腰,“李公子,咱們都是世家通好,互相幫襯是應該的,大家共渡時艱,同氣連枝。”
“對,對,”長得象西瓜似的矮胖子錢唯一頻頻點頭。
李信笑道:“說得對,共渡時艱,二位有話,但請直言。”
趙太初道:“眼下米價日貴,地價日賤,俗話說,識得風向者,做得好生意,我和唯一兄商量著,今年再提高一成租子,既可抵消米價飛漲,又能再收進一批土地,此乃一舉兩得之事。李公子,你是聰明人,咱們三家一體聯合,共進共退,必能利獲俱豐,你看如何?”
錢唯一又點頭,“對,對。”
李信一聽,從心裡升起一股怒火。
趙太初的意思很簡單,幾家財主聯合起來,提高土地租子,逼著農民再多繳租,這樣下來,不但提高糧米收入,還會在附近哄抬起“租價”。
然後——更多的窮人活不下去,賣兒賣女,餓死路旁。
富戶們則乘機賤價收購土地,把大片大片地田園收歸自己名下。
這種現象,更加重了明朝經濟的崩潰,國家江山毀敗。
老百姓活不下去,就只能造反。反賊越來越多。把整個國家淹沒衝垮……
李信臉色拉下來,對趙、錢兩位財主說道:“李某剛從外面回來,深諳當前世面上的窘迫,天逢大旱,蝗災不斷,千萬百姓流離失所,咱們若再提租,不是逼著難以活命的百姓造反麽?”
“嗤,”趙太初鄙夷地抽了抽鼻子,“李公子,你這是婦人之仁吧?地是咱們的,抽厘抽稅,是咱們自己的事,誰管得著?至於窮棒子們,天命使然,愚昧難活,又難怪得著咱們?”
“對,對,”錢唯一又點點大圓腦袋。
李信慨然反駁,“不然,趙員外,這次我從陝西、湖廣,一路到河南,沿途所見,盡皆餓孚,村莊十室九空,情狀極慘,拿河南來說,朝廷征收的餉稅,多達二百八十萬兩白銀,比往南幾乎翻了三倍,天災如此,老百姓拿什麽繳稅?咱們還要提高租金,這不是把百姓逼得往絕路上走麽?”
趙太初也把臉沉下來。
“李公子,你休得拿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壓我,我和錢兄共同邀你,同氣連枝,是出於友誠義氣,我們混跡世面上幾十年,誰還沒學過儒釋之道麽?現下荒年不收,乃是各有運數,英雄者,善借天時,蠢才才會哀歎無為,你若一意孤行,休怪我們不講情面,請你三思而後行。”
話,說得尖刻極了。
簡直就是威脅。
李信的臉上冷得象冰。
他瞅瞅面前這個瘦巴巴的黃瓜臉,又瞅瞅那個圓胖胖的西瓜頭。
罷罷罷,跟他們講的什麽道理。
畜生如果能夠聽懂道理,它還是畜生麽?
李信冷冰冰地說了兩個字:“隨便。”
地就象冰茬子,落在桌面上。
客廳裡的氣氛尷尬起來,三個人誰也沒有吱聲。
沉默了一會,錢唯一眨眨眼,衝著李信說道:“李公子,你怎麽就不懂道理呢?”
“哈哈哈……”李信仰頭大笑。
他被錢唯一給氣樂了,怎麽著,我不懂道理?
錢唯一可沒笑,他瞪著小圓眼睛,搖了搖西瓜頭,很不理解地瞅著李信,搞不明白為什麽這個年輕人竟然如此“不懂道理”。
“你……笑什麽?”錢唯一瞪著李信,“我很值得你嘲笑麽?莫明其妙。”
“不,”李信朝著錢唯一拱了拱手,“你不值得嘲笑。”
“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
“……”
對話,已經沒辦法往下進行。
趙太初陰沉沉地站起身來,衝著李信一拱手,“告辭。”轉身一扭蝦米腰,往外便走。
錢唯一也站起身來,擺著兩條胖短腿,跟在後面,一邊走一邊嘀咕,“沒見過這麽不開竅的人,跟銀子有仇,我們白給你賺銀子的機會,你還不領情……奇哉怪哉……”
……
李信送走了兩位財主。
然後,他也沒閑著。
利用幾天時間, 李信走訪了常年租住自己家土地的農戶,還有附近幾個鄉村的百姓。
他吃驚地發現——農戶的貧困程度,竟然還超過自己的想象。
有些人家,好幾口人只有一條褲子。
有些人家,早就沒有粒米,揭不開鍋,靠著樹皮草根過活,全家五六口人餓得奄奄一息。
用一鬥高粱米,可以換一個老婆。
有老百姓餓極了,去挖觀音土吃,這是一種白色的細泥漿,碾碎了如同麵粉,饑民餓得沒法,就去挖來當面炒了或蒸了吃。吃得多了,人就出現腹脹,難以排出,活活脹死。
其實這種“觀音土”就是現代稱的高嶺土,根本就沒有營養價值。
接下來做的事,又讓錢唯一之類的人大跌眼鏡。甚至懷疑他“瘋”了。
李信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