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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青》一十五 奉佛人
  六月裡天氣燥熱,褚玉苑裡的銀杏蓊蓊鬱鬱、亭亭如蓋,茂密的枝葉篩過驕陽,在地上投下一片片清涼的綠蔭來。

  狄青原在廊下看書乘涼,忽而聽得門上吵鬧、才聞聲來看——外頭不知何人的紙鳶掛在了樹梢上,在苑外喋喋不休地要護衛還給她。

  狄青索性伸手替她摘了那紙鳶,這頭正欲回屋去,卻瞧見百花走進來。

  百花走到回廊旁,拿起凳板上的書來,笑問:“這幾天休息的好嗎?”

  狄青側過身去、不與她正面相對,漠然道:“不太好。”

  百花聽他如此坦誠,反倒抬眸笑道:“哦?為什麽?”

  為什麽?

  前幾日他擔憂同行的將士而又不得消息,當真是晝夜難眠;最近他卻想明白了——延州自有知州和諸統製把守,哪裡輪得到他來操心,倒不如借此機會休整幾天,養精蓄銳。

  自此他便潛心滌慮、飽食終日,日子倒也過得快活;如此想來,倒真說不出為什麽。

  百花見他望著樹梢出神,想起方才在門口忸怩作態的劉儀,忍不住揶揄他:“獨居深院著實寂寞,明日我讓人挑幾個花一樣漂亮的姑娘送來褚玉苑。”

  狄青聞言轉身,見她明眸流轉、神采飛揚,一襲海棠色薄紗裙耀如春華,脫口而出道:“西夏國還有比公主更漂亮的姑娘嗎?”

  百花聞言失笑,又道:“你奉承人的本領倒還不錯。”

  “看來,公主很喜歡聽奉承話。”狄青見她笑逐顏開,心情頗有些愉悅。

  “世間女子都愛聽奉承話,”百花大大方方仰頭迎上他的目光、神色坦然,“我自然也不例外。”

  狄青垂眸低笑:“公主若覺得這是奉承話,那我還是生平第一次說。”

  百花七年前不過與狄青一面之緣,七年後再說起話來,竟然覺得比和劉偲相處還自在些。

  算來狄青不過被關在褚玉苑中小半個月,她卻在宥州城中悶了兩月有余了。

  先前耽於戰事而無心消遣,此時舊友重逢,她才又有了些玩心:“你想出去散散心嗎?”

  狄青聞言抬頭,不置可否。

  “宥州城外有一處石崖山,陛下斥資百萬鑿刻了幾尊佛像。我來宥州這麽久都沒看過,你若是有興趣,我們便一道去。”

  狄青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笑道:“公主不怕我趁機將你劫走?”

  百花不理他,隻往外回西花園去換行服,走到院門口還是忍不住回頭,面帶嘲諷道:“我怕你?”

  ...

  石崖山坐落在宥州城南,石龕中大佛頭與山齊,盤坐江邊,垂眸微笑,慈眉善目,沉靜安詳。

  坐佛右臂上舉與胸前,手指自然舒展、成無畏印,左手置於膝上,自然下伸、成與願印。

  此時夕陽西斜,宥州城外天高地闊、黃沙漫漫,從涼州詞中飛來的蒼鷹正搏擊長空,晚霞映紅了整片天幕,也將大地映出耀眼的金色來。

  狄青從未在這黃土高原上恣意馳騁過,此時置身於這無邊無際的黃沙黃土中,登時覺得自己渺小如砂礫。

  耳邊呼呼的風聲夾雜著令人心安的馬蹄響,他所聽所見皆令他暢快至極,愈跑愈放開韁繩,幾乎要化作這荒原上的一道疾風。

  不出半個時辰,兩人已瞧見大佛的模樣了:起初那佛像隻如壁龕裡供奉的一般精致小巧,隨著馬蹄往前去,那佛像越來越大,直到兩人停在烏延川邊,才見壁佛高數十丈、恢弘壯觀,

實在令人歎為觀止。  烏延川淙淙向前流去,兩人緩步走到河邊來飲馬,並肩站在這佛龕下仰望。

  狄青從未見過這樣大的塑像,連聲讚著鬼斧神工,百花也是心神激蕩、歎道:“置身於此山之下,縱是白丁,也要生出幾分向善之心。”

  “石佛雖大,卻只能震人一時;若是普傳佛法,令國民生佛心,才是普度眾生。此舉勞民傷財、卻無益處,正與佛法相悖了。”狄青道。

  百花聽他成見頗深,爭辯道:“大白高國上下皆崇信佛教,民眾自願募資服役塑此石佛以積功德,何來勞民傷財一說?”

  “貴國國主南征北伐,連年挑起戰爭,諸國將士死傷數十萬之眾”狄青聞言挑眉,“如此殘酷暴戾,也是佛教所興嗎?”

  百花聽他一番義正辭嚴,不由得冷笑道:“漢人隻瞧得見我們南征北伐,卻記不住黨項人被迫遷徙、流離失所的日子。”

  狄青聽她語氣尖銳,不由得失語。

  百花面露譏諷,語氣也尖銳起來:“怎麽,你們漢人比我們黨項人高貴些麽?你們可以為了擴張自己的領土而趕走其他人,而我們,連自願為國家獻出自己的生命也不行麽?”

  “幾百年來,我們都安於這片土地上,對中原王朝俯首稱臣;而你們的大宋的皇帝,卻連我們的棲身之地也要奪去。”百花轉身看著石崖山大佛,面上頗有自嘲之色,“是你們教會了我們,什麽是弱肉強食——要想保護自己的土地和子民,就要以戰求生;如今竟還指責我們好戰,真是荒謬可笑。”

  ...

  從來沒有人告訴狄青,黨項人是如何發展得如此壯大的。

  他們佔據著這一箭之地,甚至還不如回鶻和吐蕃疆域遼闊,可這裡的騎兵, 赤膊上陣去、馬革裹屍還,讓整個大宋為之震顫、爾後心生忌憚。

  這份視死如歸的背後,是暴戾恣睢、還是舍生取義?

  夕陽掛在地平線上,斂去了熾熱的白光,隻灑下柔柔的、淡黃的余暉,土地的顏色愈發濃烈,如同油潤剔透的琥珀一般,流動著金色的光芒。

  四周漸漸涼了,不知何處吹來的風卷起了風沙,直吹到遠處去。

  狄青轉頭望著百花額角鬢邊的碎發隨著暖風飄散飛揚,晚霞柔柔地灑在她的臉頰、鼻尖和睫毛上,像是工筆畫上細膩的色料,而她,像是沙漠裡逆風怒放的曼珠沙華。

  ...

  百花自覺失態,正垂眸懊惱著,卻聽得身邊人低歎一聲,似無奈、似妥協。

  她心下釋然、不動聲色地揭過,又轉頭看著夕陽中風華正茂的少年,笑道:“我來宥州之前,陛下特意囑咐我‘延州新來的指使驍勇善戰,是個不可多得的良將之才;你此去邊關,若能與他相見,一定替朕轉達招撫之意。’”

  狄青聞言也笑,又聽百花道:“該說的我已說了,也算了盡人臣之事了。”

  狄青瞧她鄭重其事,說的卻是這般戲言,不由得朗聲笑道:“我平生第一回受人招降,竟如此草率敷衍。”

  百花側過身看著他,笑容輕盈而真誠:“身為人臣,自然要盡人臣之事;但身為故人,我尊重你擇木而棲,也尊重你心之所向。”

  狄青聽她一句“故人”而心下慨然,複而笑道:“那貴國國主是否有過旨意,若我寧死不從,又當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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