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萬千千登門。
見了薑零染感歎道:“你們這新家也太好看了,我一路看下來,都舍不得走了。”
薑零染打趣:“你舍不得的只有房子?就沒有梨子嬸的飯菜嗎?”
萬千千嗔笑著在她臉上捏了一把,道:“我早膳確實沒吃飽,你吃了沒?我再陪你吃點。”
薑零染笑了起來,忙讓廂竹擺飯。
另一邊,薑老夫人用了早膳,換上了新製的鴉青色繡五福的襖子,花白的頭髮梳的一絲不亂,簪了根赤金壽字的扁方,額間束著一條暗紅色抹額,抹額正中綴了一顆大拇指指甲大小的上品翡翠。
由半夏與木香一左一右的扶著,眉目端凝的出了上房。
沒等肩輿到二門,就聽婆子來報,說薑霽回府了,已在外院。
老夫人皺了皺眉。
怎麽倒讓他趕在了頭裡。
這麽一來,薑冼木的打算豈不落空了?!
想了想,老夫人命肩輿往前院抬。
薑冼木對於薑霽的到來是欣喜又煩躁。
欣喜的是薑霽終於肯露面了。
見面三分情,他就不信薑霽真能狠下心來說分家!
煩躁的是,薑霽的回府打破了他與老夫人的計劃。
若薑霽真要分家,那他們就失了一次絕佳的反轉局面的機會!
“大伯父。”薑霽揖手做禮,語調平淡。
薑冼木親熱的答應著,牽著薑霽就手就往書房裡走,口裡還道著:“來人啊,快去沏二公子愛喝的茶來。”
薑霽道:“大伯父知道我愛喝什麽茶?”
薑冼木被問的一怔。
他確實沒留意過薑霽的喜好!
這麽說不過是顯得愛重,親近。
記得以往也這麽說過,薑霽每每都露出欣喜窩心的笑意。
薑冼木扭頭看著薑霽臉上疏冷嘲諷的笑意,神色僵了一息,旋即又笑了起來:“是大伯父疏忽了,子安喜歡什麽茶?”
薑霽掙脫了薑冼木的手,道:“我今日不是來找大伯父喝茶的。”
薑冼木已是猜到了他的來意。
再看他這般形貌,心中不免咯噔一下,微微慌亂。
“混帳東西,回家了連我都不知拜見了嗎!”
外間一聲怒斥。
薑冼木聽到,臉上的緊張一掃而空。
薑霽淡淡的垂下了眼眸,跪地道:“給祖母請安。”
老夫人從肩輿上走下來,來到門檻外,眉目睥睨的看著薑霽,冷冷一哼,邁步越過他,進了書房。
薑冼木忙攙著她在左邊的鵝頸椅上落了座,躬身殷切道:“母親如何來了?”
老夫人盯著膝行挪動著,面朝她跪好的薑霽:“我這無用的老婆子自然是來見過建威將軍的。”
薑冼木心中狂喜,面上卻故作怒態,看著薑霽斥道:“還不快和你祖母認錯。”
薑霽跪的筆直,眉眼低垂,一言不發。
神色冷淡漠然,全沒有往昔的恭順了。
老夫人看著皺了皺眉,心道一聲不好。
片刻,哀怨的歎了口氣,音調悲傷道:“如今都長大成人了,翅膀也硬了。”
“連回京,鞭打侯爺,給四姑娘做主和離,買宅搬家這樣的大事都不屑與知會老婆子了。”
說完又是歎了一聲氣,掏出帕子沾了沾眼角。
薑冼木更怒了,手指頭都快點到薑霽的臉上,悲痛道:“薑家怎麽會出了你們兄妹這一對兒不孝子孫!”
“你爹娘泉下有知,不知要怎麽痛哭呢。”
“既如此,那就分家吧。”薑霽抬起頭,目光平靜的看著老夫人:“我這般忤逆不孝,未免氣著老夫人,也只有讓您眼不見為淨了。
”老夫人?!這又是什麽稱呼!老夫人氣了個仰倒。
“我爹娘是會痛哭,卻不是哭我們不孝,而是哭你們的冷血!”薑霽目光冷冽的刮過薑冼木,落在老夫人身上:“我父母去的早,我一直以為祖母和大伯父就是我與妹妹的家人。沒想到妹妹遭遇了這些,你們竟能冷眼旁觀。”
老夫人聽他翻舊帳,不耐煩道:“哪有小夫妻不吵架的?是今雪太小題大做了!”
薑冼木點頭附和:“是啊,這種事情做長輩的過多參與反倒不好。”
薑霽冷笑反問:“三妹妹在元誠伯府受了委屈,大伯父是怎麽做的?”
薑冼木一哽,臉上霎時不自在起來。
薑霽冷聲又問:“若是今雪的事情發生在三妹妹身上,大伯父當如何?祖母,您又當如何?”
老夫人面色鐵沉,嘴角嗡嗡著道:“三姑娘與今雪的情況如何能相提並論?”
薑霽自嘲道:“是啊,今雪如何能與三妹妹相比?大伯父大伯母健在,我們的父母卻已是黃土下的枯骨一堆,活該今雪她受欺負沒人撐腰。”
老夫人臉色由黑轉紅,最後漲紫一片。
“混帳,你少歪曲我的意思,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豈會這般想?”
薑霽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祖母息怒。”
“這些年祖母與大伯父養育我與今雪,對我們而言已是大恩。眼下幫不幫的,也不敢有怨言。”
薑冼木聽他這般說,神色緩和,剛要開口,就聽他又道:“只是合久必分,父母早去,我也到了成家立業的年齡,況且如今妹妹和離歸家,住在大房裡也不合適。”
“這家,分了吧!”
薑冼木大驚失色,不住的朝老夫人使眼色。
老夫人早已壓不住心頭的怒意,狠狠一拍桌子,怒道:“你胡鬧!”
“我還活著,如何能分家!”
“你言辭鑿鑿指責我們不幫今雪,可你有想沒想過薑家的立場?”
“今雪她是薑家的姑娘,便要擔起薑家的興旺,懂得以大局為重!”
“不過是小夫妻間的矛盾,哪裡需要做到這般不留余地?忍一忍,不就釋懷了!”
“再過兩年生下了孩子,不依然是夫妻和美。心裡的那些個小疙瘩,誰還會記得?”
“今雪錯就錯在心胸狹窄,沒有容人之量,如今竟還敢躥騰著你來鬧,真真是可恨!”
薑霽聽著這些歪理,笑了起來。
笑罷抬眼看著老夫人,眸光冷然:“錯的是祖母!”
他說著從地上站了起來,伸手指著書房後牆上裝裱的一幅字:“薑家的家訓裡從來沒有逆來順受這一條!”
“被打了,自然應該打回去!”
“釋懷?原諒?那是菩薩做的事情!”
“妹妹是有錯,她錯在太過良善,才會被一隻隻的吸血水蛭附身,咬的遍體鱗傷,卻仍喂不飽那些可恨的水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