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
薑氏冷冷一笑,“陛下曾明令宮廷繡樣不準再用堇花蘭,這條帕子是何人的用品,你會不知?”
元婥君的額上沁出冷汗,將身子伏的更低。
先皇后身前,陛下許其獨享堇花蘭繡樣,先皇后逝後,宮廷圖樣再不準用堇花蘭。
可如今,自己卻說不知,當真是要大禍臨頭了。
“陛下,貴妃娘娘的確是誤會了。”
珍佳躬身上前,替元婥君辯解道:“我家娘娘素來有心悸之症,是元姑娘一片孝心,做了這個藥包送與娘娘,好在病發之時緩解一二。”
言罷,她轉頭看向元妡,口氣雖惶急,神色卻從容不迫。
“奴婢起初看到這手帕上的圖樣也嚇了一跳,再三詢問了姑娘,姑娘隻說是他人贈予的,其余的不願多言。奴婢想著宮廷之內禁用堇花蘭,那這條手帕想必是宮外之物,覺著並不打緊,才放心給娘娘使用的。實在不知此乃……先皇后的遺物啊。”
薑氏聽著她這一番狡辯之言,不覺冷嗤,“誰會有先皇后的遺物?還贈予這小妮子。本宮看,你是在信口胡唚,戲耍陛下。”
她正打算將這宮人就地發落了,驀地腦中一轉,對這件事又有了個新的看法,這也許…
是個好機會。
思及此,她先不動聲色瞟了兩眼席間靜坐的關漌,接著轉頭看向紹仁帝,正色道:“陛下,莫不是昱王偷藏了生母的物件,又當做什麽信物送給了這小妮子?”
紹仁帝聞言眉心一動,有關那女人的一切東西早已被他下旨毀掉,這唯一存世的手帕很可能是關漌當年偷偷藏起的。
其實他能感覺到,這孩子雖從無表露,但心底卻不曾停止過對亡母的追念。
他看向關漌的眸中漸漸湧起一層迷蒙水霧,“是這孩子生母的東西,想來不會輕易送人的。”
薑氏嘴角的笑意愈濃,偷藏這條手帕就是無視帝意,抗旨不尊,私相授受更是有違宮規。
這下…
看你關漌還能如何逃脫。
跪在殿中的元婥君雙目一亮,猛地抬頭。
“陛下,臣妾有罪!原來臣妾的侄女早與昱王殿下有所勾結,串通一氣。臣妾方才竟還讓她作為證人開口蠱惑陛下,若不是這條帕子暴露了真相,臣妾恐怕還被蒙在鼓裡。”
元妡不免暗暗驚訝,這倆后宮婦人,自己當真是小瞧了,竟然連這條帕子的主意都早早打好了。
看來,想利用自己作為證人上堂之前,也不是沒留後手啊!
早知如此,自己真不應該將這條帕子帶入皇宮。
原先一是想著這宮廷樣式的物件不便放在府中。
二是覺得帶在身上,萬一碰見關漌,也好早早還給他。
竟不想,惹出這等麻煩事……
不過,現下自己該如何辯解呢?
說是自己撿的,還是說只是單純的花色一樣?
不行,都不行,元妡連連否定。
自己實在不知道這帕子的來由,還是不要胡亂辯白的好,免得一波未平,自己又說錯了什麽,觸怒了龍鱗。
想到此處,她悄悄轉頭看向關漌。
他會不會以為真是自己用這帕子做了藥包送給姑姑,想故意暴露出他的?
那麽,他一定很後悔吧。
後悔當初心腸一軟,借這條帕子給落水的自己擦拭。
後悔錯信了自己這麽一個無時無刻不想著使計對付他的歹毒女人。
“真是有趣......”
坐在席間的獻王關佶忽然會心一笑,面露譏諷,打趣道:“二哥你找的證人,原來竟是七弟的人,到底是你識人不明,還是七弟攻於算計?”
紹仁帝面色一沉,冷冷看向關佶,“獻王,為國捐軀之時你怯弱躲藏,現下嘲諷兄弟,落井下石,你倒是在行的很。”
關佶一嗆,再不敢多言。
紹仁帝冷凜的眸光轉向跪在地上的元婥君,不悅道:“元妃,方統衛帶兵查證的結果都還未出來,你怎就說這女子早已與昱王勾結?”
“臣妾……”元婥君口不擇言,“臣妾也是看到這條方帕,一時情急,猜想……”
“行了!”紹仁帝煩躁地擺了擺手,不願再聽她爭辯。
元妡呼出一口長氣,還好陛下沒有追究,讓自己躲過了一劫。
她正暗自慶幸著,沒有察覺到高座之上,紹仁帝老邁渾沌的雙目正一動不動地端詳著自己,眸中逐漸流露出異常沉重的情緒。
半晌,紹仁帝收回看向元妡的長長目光,又將視線再次投放到關漌的身上…
這孩子,明明事涉自己,卻從開始到現在不曾出言辯解過一句,當真是個倔脾氣。
不過,他越是不著急辯解,自己就越是能從中看出些什麽……
執政王關煒此刻正緊緊盯著紹仁帝的目光,見他先看了看堂下的女子,緊接著又看了會關漌,視線一直在他二人身上輾轉徘徊。
他忽然想起,對於薑貴妃的指控,關漌似乎一直沒有開口否認,這莫非意味著什麽?
他微眯了眼,自己也說不出何故,就是覺得有些不妙。
果不其然,這邊紹仁帝像終於拿定主意般決然開口。
“夢娉啊。”他看向坐在關漌身旁的杜夢娉,溫和一笑,“朕這個兒子年少,尚且風流多情,朕著實怕他耽誤了你。不如你在這大殿上諸王孫之中另擇一夫婿,朕即刻賜婚於你。”
“皇兄!”關煒率先接過話來,神色一肅,“臣弟這個義女,脾性最是倔強,認定了昱王,就斷不會再屬意他人。不如先讓她以侍妾的身份入王府,也算全了她的心願。”
紹仁帝倒是一愣,沒想到自己這個皇弟竟如此執著。
他低歎一聲,自己畢竟是開過金口,答應滿足這位夢娉姑娘一個心願的。
如今她既堅持入昱王府,自己也不好再推諉了。
“若是夢娉姑娘不覺得委屈,那就這麽辦吧。”
侍妾?
杜夢娉啞口失笑,義父為了讓她入王府監視,當真是不顧一切了。
自己好歹是堂堂杜府,滿門忠烈之後。
如今,竟是連臉面也沒有了。
她撰緊雙拳,都是因為那條帕子,這份屈辱,他日定要從那個女人身上討回來。
“把這個還給元姑娘。”紹仁帝將手中握了許久的方帕遞給身後的內侍,沉聲對元妡道,“既是昱王贈予你的,你就好生收著吧,別輕易送給他人,也別再用作他途了。”
元妡垂下眼睫,陛下他……
該不是誤會了吧?
那麽自己要不要出言解釋一下?
算了,這一番小風波就算過了,自己還是不要沒事找事了。
畢竟有一句話叫‘越描越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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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
如銀月光撲向皇城四處的宮闕樓宇,自半掩的窗格射入太極殿,照亮殿中眾人各異難測的神色。
堂上,所有人都在靜默等候著一個可能改寫大旻歷史的最終結果。
方明源在數柱香滅之後終於出現在了大殿門口。
他的身後,一眾禁軍精兵正押送著先前故意放出的敵軍齊步走來。
關垣一顆心猛地緊縮, 直起脖子,想從這群人的神情中率先看出結果。
終於,在看到方明源唇角邊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後,頹然跌坐回席間。
“微臣幸不辱命,完成了陛下的交代。”
方明源拱手上前,篤定開口,“微臣一路暗中跟隨這批死士,見他們先是極有警惕的在城內四處投竄,而後又兵分數路,分散行動,微臣選了其中身手最敏捷的一支隊伍尾隨,果然見他們逃匿進了藏身地。原來他們繞了一圈,最終竟是進了殷王府!”
他頓了頓,凜然續道:“微臣怕王府中存有密道,讓這批死士趁機逃脫,於是下令包圍王府,搜查各處。”
“你好大的膽子,沒有陛下的諭令,竟敢擅自做主查抄當朝皇子的府邸!”
張席間拍案而起,豎指狠狠對著方明源。
“微臣不查,怎能看到殷王隱匿人後的不臣之心?”方明源冷哼一聲,揮手示意身後的禁軍將搜查到的東西全部抬上來。
“陛下請看。”
他隨手打開幾個沉重鐵箱的蓋子,“這是微臣在王府中繳獲的千余件殷王私自鍛造的兵器,而剩下的那些,則是數不勝數,遠遠超過皇子該有供養的錢財。這些,足可證明殷王在暗地豢養死士,組建私兵。”
“陛下!這是誣陷!從方統衛私放敵軍入城的那一刻,陛下就該看清他是在為何人效忠!”
張席間仍不死心,還在為關垣做最後的抗爭。
“還有…還有那塊狴犴母符,昱王將它帶在身上已屬不爭的事實,這點又要作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