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美人倒身下拜,頭髮果然拖了地。
唐果自然而然聯想到自己的那個夢,心情沒來由的好了些,悶悶的感覺少了很多。
雖然咱這屋鋪了地毯,不過……
唐果隻覺手上一緊,轉頭看夫君——要笑不笑,正自竭力忍耐。想必也是回憶起那拖地長發、白玉美人的典故。
唐果心情大好。
皇帝溫聲道:“起吧。”
“謝陛下。”
阮語在兩個嬤嬤的攙扶下起身,站在當地:“陛下,請陛下為語兒那無辜枉死的妹妹做主啊!”掙扎著又跪下了。
皇帝聲音陡然變冷:“阮氏,你還沒向唐佳夫人請安呢。”
阮語猛的抬起頭來,一副誓死不從的模樣:“陛下,唐佳夫人很可能是害死語兒妹妹的幕後指使人!沒弄清楚真相之前,語兒寧死不向她跪拜!”
唐果正研究人家的臉。
嗯!果然很像白玉……中了毒,虛弱得幾乎起不來床,又不怎麽吃飯,居然沒有像白紙,而是像白玉,確實天生麗質……
啥?我害死你妹妹?
冷不丁聽到這指責,唐果不怒反疑:這位有啥企圖?
皇帝道:“阮氏,你若是無憑無據胡言亂語,後果自負。”
咦?夫君大人的態度……似乎在鼓勵她說話。“若是無憑無據”,嘿嘿,言下之意,有憑有據便趕緊的說吧!夫君大人打啥主意?啊,對!剛才俺們倆剛要說事,阮語就來了。夫君莫非發現了啥內幕?
唐果一臉求知欲的瞄瞄皇帝。
皇帝面無表情,正襟危坐,瞧著阮語。
唉!夫君大人賣關子,咱自己看!
唐果也盯著阮語等下文。
阮語磕了個頭,道:“語兒不敢胡亂攀咬唐佳夫人。語兒有證人!”
“哦?證人何在?”皇帝問道。
“回陛下的話,證人是負責給語兒送飯的兩位公公之一,叫寧三的。他說,當天送飯途中,曾與唐佳夫人身邊的宮女青芝相遇,青芝打開過食盒。可是這樣重要的事情,負責調查的大人們卻聽而不聞,還命寧公公不準多言。這不是很明顯了嗎?寧公公可憐美顏妹妹死得冤,語兒再三的求了他,他同意到陛下面前作證,請陛下恩準。”
皇帝不說恩準與否,隻問:“阮氏,寧三何時向你說起此事?”
“回陛下的話,剛剛寧公公來給語兒送飯,因平時和他一起來的黃公公今日病了沒有同行,他才告訴語兒的。”
“他說你就信?”
阮語大驚,非常不能接受:“陛下,寧公公人很好的!和氣善良,語兒初來乍到,許多事不懂,多虧他提醒,他必不會欺騙語兒!”
皇帝冷笑一聲:“阮氏,即使你是從未出閨閣的無知女子,‘來說是非者,即是是非人’的道理,也當懂得。何況你熟讀經史。身處陌生之地,一個素未謀面的太監說幾句話,你便信了,難道你癡呆瘋傻?看來朕被人蒙蔽了,癡傻之人斷不會彈得那樣一手好琴!”
阮語哭得仿佛雨中的百合,叩首請罪:“陛下息怒,語兒有下情回稟。寧公公是語兒幼時鄰居,他六歲時隨父母遷居河北,算起來已有九年未見。但語兒與他少小相識,自有情誼。且這兩三日,若無他在一邊指點,語兒只怕……語兒只怕要吃更多的虧。他幫著語兒躲過了幾次暗算,語兒怎能不相信他?”
“何人暗算於汝?”
“回陛下的話,語兒不知。
語兒問寧公公,寧公公說是惹不起的大人物。”
唐果愣了一下,你是在指我嗎?到底啥目的啊?應該不是為了扳倒我,這些事不夠分量……借機上位?怎上?
下意識的甩甩頭,唐果懊惱了:咱這頭腦猜不出來。
皇帝微微一笑:“傳寧三。”
寧三很快進來了,規規矩矩的給皇帝和唐果請了安。
“寧三,是你告訴阮氏,有個叫青芝的宮女打開過她的食盒?”皇帝問。
寧三甚是意外:“回陛下的話,奴才隨著黃誠負責給阮姑娘那院送飯,一應場合自有黃誠出面,奴才從未與阮姑娘說過話。青芝是誰,奴才也不認識。請陛下明鑒。”
皇帝不置可否,只看向阮語。
阮語不敢置信,瞪大眼睛盯了寧三半日,那寧三也不躲避,任她盯著。
阮語痛心道:“陛下,當時還有陸家表妹陸美顏在場。由於嬌顏表妹被害,她哭傷了,一直昏昏沉沉。”
不多時傳來陸美顏。
她否認聽過那樣的話。
阮語大受打擊,“你……”
身子搖晃了幾下,摔倒,昏過去了。
不過這事不是昏倒能解決的。太醫來扎了一針,阮語醒了。
她撲倒在地,放聲大哭:“陛下聖明燭照,語兒真的沒有說謊。前日剛到此處,有人送來應用之物。語兒見那絲帕精巧香軟,即拿來用了。寧公公來送飯之時,與語兒相認。見到絲帕,出言提醒語兒,說是上面沾染了毀損容顏的藥物,又教給語兒甚多日常防范的法子,語兒獲益匪淺。那位甄寶玥姑娘告知語兒,每日要向唐佳夫人請安,語兒輕信她的話,因身體不適,便派了另一位表妹陸美顏向唐佳夫人告罪。美顏表妹前腳兒走,寧公公便送飯來了。他聽說此事,緊忙著給語兒講宮中的規矩,說此舉不當。這一樁一件皆是寧公公所為,怎能說從未與語兒講過話?這兩次陸家表妹陸嬌顏也在旁邊的,還問了寧公公問題。”
皇帝淡淡道:“陸嬌顏已死,你這一番講述卻是死無對證。”
阮語張口結舌,發呆半晌,道:“還有一人聽到了寧公公的話,可她斷不會為語兒作證的。語兒有口難辯,惟有一死以證清白。”說著話,站起身來,緊跑幾步,對著立柱便撞過去了。
唐果嚇一跳:“攔住她!”
到底遲了一步,阮語撞到柱子上了,二次昏倒。
唐果臉都嚇白了,心臟劇烈跳個不住。皇帝穩坐一邊,拍拍她手,低聲道:“果兒莫怕,她死不了。”
唐果松口氣,望向夫君:“你怎麽知道?”
“她跑得太慢。”
唐果愕然。
太醫很快證實了皇帝的診斷。
阮語病中無力,加上纏足的關系,力道不夠,那一撞雖然撞暈了,但除了額頭上起個大包之外,無大事。
待她醒過來,皇帝道:“阮氏,你說另有一人能證明你說的話,那是何人?”
阮語流淚道:“回陛下,是一位姓鬱的姑娘。她今日早晨來到語兒住處,出言甚是無禮,好像很厭煩語兒的樣子。陸美顏引著寧公公從前門進來,她便從後門走了。但寧公公說的話,她應該能聽到一兩句。”
“鬱氏又是何人?”皇帝問道。
“語兒不知。語兒來的第一天,她就來看語兒了,還說……還說語兒裝柔弱,讓人看著就討厭!可語兒根本不認識她,嗚嗚……”阮語哭出聲。
阮美人這兩三天過的日子當真是不大安生啊!
唐果在心裡歎息,何苦要進宮?處心積慮的接近皇帝,能得著什麽啊?
皇帝命人去尋鬱氏,大家暫時中場休息。
扔下那群人在正堂,唐果和皇帝到了書房。
唐果覺得腦子裡亂哄哄,急需夫君解惑。
“陛下,究竟怎麽回事?”
皇帝笑道:“說穿了並不複雜,我估計那鬱氏便是煙霧後面的正主兒了。”
“不懂。”
皇帝捏捏老婆的臉:“人家弄出這麽多花樣來,都是因為你呀!”
啥?因為我?
皇帝低笑一聲,將老婆摟進懷裡,“好些天沒見,果兒想我沒有?”
“當然有啦!”抱住夫君的腰,唐果擰眉毛:“別轉移話題!另外,先說,你想沒想我?”
“沒良心!讓人送回來給你的東西你沒收到?”
“呵呵……收到了。”唐果笑,好吧!不說就不說。
倆人依偎著,唐果也不追問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了,好不容易倆人安靜待一會兒,不想別人。
“回陛下的話,鬱氏帶到。“魏珠在門外稟告。
皇帝淡笑:“果兒啊, 咱們去見識見識吧。由於甄氏來得曲折,別人便以為有你在我身邊,沒什麽特色的美女我肯定看不上眼。於是絞盡腦汁的給送過來的女人加籌碼。阮氏以及在阮氏身邊發生的這些事,大概都是為了引出這鬱氏吧。阮氏和陸氏僅僅是人家的廢祺罷了。可惜,這廢祺自有死中求活的招數。哼!我若不是事先有準備,早早派人監視著,未必不被騙過。朕就再配合一次好了。既然他們願意在后宮鬧,那就一起去吧。”
“誰幫鬱氏鋪的路呀?”唐果問道。
“王子騰。”
“他想做什麽?”
“穩固盤踞江寧,做下一個皇帝的駕前第一權臣。”
“你發現他有異心,可以不用他啊。”
“果兒啊,金陵四大家族不是白叫的。江寧是王子騰家族所在地,勢力滲透到江南各處。若沒有摸清所有底細,想要連根拔起,太難了。王子騰在江南士林很有些地位。他不貪那些小利,斂財手段隱蔽,頗有清官能吏的名聲。輕易動他,必然被扯到排擠漢臣、鳥盡弓藏上去。此人在朝中頗有黨羽,與一些滿洲親貴關系密切,屬於隻想在革新中撈好處,卻絕不允許革新觸及到自己利益的那一派,最是可惡!再者,賈、王兩家與前明余孽,以及愛新覺羅家的反叛者們,都有聯系。隻除掉王子騰這個人是沒用的。我倒要看看,和他在一起的,究竟是些什麽人。只是這樣一來,我的兒子們……”
皇帝出神一會兒,釋然一笑:“大浪淘沙,看清楚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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