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章，扶余碧波

　　出昌黎城，往東北方向走，初秋天氣，風暖土乾，一路竟如秋遊一般。每天，慕容堅給太學生來場賽馬或者騎射比賽，似乎也被帶壞，總要來些獎品刺激。夜間，有幾次故意不住驛舍，在野外草原上搭起帳篷，點上篝火，借著星光、月光、火光，或者夜考、或者夜講，或者夜宴。茫茫星漢之下，人顯得那樣渺小和寂寞。渺小和寂寞的人，在黑暗裡掙扎造出的光，是那樣微弱。而這些微弱的光，那些自尋的短暫快樂，又是這般暖人，這般銘刻於心。

　　走了約500裡，這天中午時分，遠遠望去，在左前方，有一群群潔白的鳥兒飛起又落下。雪鷹告訴大家，那裡是片大湖。

　　沒等申請到湖邊來場騎射或者射射大魚，大家又看到前方官道上旌旗林立，一標人馬在旗下靜候。

　　邸嶽騎馬走在最前，“前方進入扶余界，扶余國康平道，這是國王派人來接了。”

　　邸嶽所騎馬的頭剛過界碑，清冷淳厚的箏樂立即響起，神情木然的邸嶽，表情變得緩和起來。

　　一位白袍男子快步上前，向邸嶽深施一禮:“下官高福，拜見大馬加，吾王派我等恭候多時。”大馬加是扶余國的官名，相當於大魏九卿級別的高官。

　　“高大人，有禮了。”邸嶽在馬上還禮，“我現在早放下官位，在太學專心教書，呼我先生即可。謝謝高大人，記得我酷愛箏樂。我來介紹玄菟太學的幾位先生。”

　　高福，扶余國中常侍，面白無須，眉細若柳，個頭高挑，體型勻稱，風度翩翩，長相極俊俏。蕭衝本來以為慕容堅先生算得上天下第一美男子，和高福一比，慕容堅竟落了下風。如果高福穿上女子衣服，不開口說話，無人敢猜他不是女人。

　　“這位是韓龍先生，太學總教練，劍道教練。”

　　“韓先生大名，早有耳聞，一劍而生，一劍而死，天下第一。”高福說。

　　“這位是慕容堅先生，馬術教練。”

　　“率義王胞弟，人中龍鳳，玉樹臨風，名不虛傳。”

　　“這位是牛勁先生，山道教練。”

　　“力拔山兮氣蓋世，牛先生武術大家，萬夫不當之勇。”高福見過諸位先生，不待邸先生介紹，對蕭衝、雪鷹等人說道:“玄菟太學生，果然是個個慧於中，秀於形，後生可畏，將來必定是各國王佐之才。”

　　中常侍雖是宦官，但卻是國王近臣，宮中事務大總管，手中權力極大。韓龍、慕容堅、牛勁等人，不敢絲毫怠慢，高福對四位先生禮數有加，讚揚得恰到好處，讓人心中大是舒服。

　　“大馬加也是我國大駙馬，既然謙虛，就依先生所教，鬥膽對各位豪傑以先生相稱。”高福說，“從昌黎奔波數日，想必太學師生都有些累了，所以下官備了席酒宴，請大家在此放松調養一番，不知當否?”

　　高福含笑示問，見先生們都點頭，便輕輕拍手說:“準備酒宴的功夫，我帶大家觀賞下我們扶余國西邊第一湖——臥龍湖。我們扶余國，林海魚鄉，兩大特色。最大的湖是查乾湖，其次是臥龍湖，再次是月亮泡。臥龍湖，屬我們康平道。道是我們扶余稱呼，和大魏的郡相似。若論直線距離，臥龍湖離玄菟城，其實並不遠，南邊即是玄菟郡侯城縣。數百年來，我們扶余國也歸玄菟郡管轄。”

　　騎上馬，高福領著太學師生，圍著湖水慢慢瀏覽。入秋的臥龍湖，葦葉尚綠，香蒲已成，大雁雲集，

白鸛成群，秋風過處，波銀浪細，魚蟹正肥。　　高福說:“大山大水，就是開人心胸，闊人眼界。臨此美湖，既有學蜀國丞相，高臥南陽，隱居一生的逸志，又有海闊天空，橫行天下的豪情——我高福一個粗人，這種想法讓先生們見笑了，尤其是邸先生， 邸先生可是我們扶余第一儒生。”

　　“高大人才思敏捷，深得吾王倚重，哪是我輩所能及的。”邸嶽回道。

　　蕭衝沒見過如此大的湖。遠處的湖面上，不時有丹頂鶴、白鶴和白頭鶴掠過，寬大的翅膀，優雅的風姿，這些鶴像一位位仙人，穿梭在仙界和塵世之間。他懷疑，這鶴如果再大些，人真的可以騎在上面，飛過高山，直上雲霄。要是有那樣的本事，進則取功名，退則藏身形，那還不是隨人心願嗎?

　　心神搖動之際，一旁的薄海卻用隻讓周圍幾人聽到的聲音低聲道:“一個小水泊而已，和大海沒得比。”蕭衝啞然一樂，他回頭想起薄海說過，大海無風三尺浪。這臥龍湖，現在有風也沒有三尺浪，連一尺浪也沒有吧。不過，內陸和海濱，各有千秋，景致不同，也屬正常。

　　高福的手下，效率極高，兩刻鍾的時間，就把酒宴置辦出來。十數頂帳篷，沿湖邊圍成半圓，每頂帳篷前擺著兩張幾案，幾案上擺好烤魚、冷盤、鮮果、乾果、醇酒，半圓中間的烤架上，一隻全羊，一隻全牛，已經烤得半熟，香氣四溢，讓人味口大開。

　　再三謙虛，高福才以主人的身份，在居中的幾案前坐下。酒過三巡之後，高福突然臉色一變，放下酒樽，長歎一口氣。

　　氛圍驟然變調，邸嶽問:“高大人為什麽歎氣?”

　　高福說:“邸先生，邸大人，不敢隱瞞諸位先生。現在扶余國內，天降疫癘，已有數千人染病，數百人喪生。國遇天災，民生多艱，歎！”說到這裡，高福眼裡似湧了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