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夜間打坐，寒氣襲人，蕭衝將心放靜，呼吸放緩，扶余雪堆和長白冬山，都比現在溫度低得多，融入環境之中，寒冷減退許多。他的感知裡，左近的白鶴為家庭為單位，呆在淺水裡。白鶴實行嚴格的一夫一妻製，來這裡的，一般是兩隻成年鶴加一隻幼鶴，很少見到兩隻成年鶴，或者一隻成年鶴加一隻幼鶴。此刻鶴群也在休息，只有一兩隻白鶴站直身子，四下張望，給大家站崗放哨，其他的鶴單腿直立，把頭放在背上，睡著了。

　　雖然自己的夢想世界是白鶴，但如此近距離和長時間觀察白鶴，蕭衝還是第一次。非常羞愧的是，以前他讓他的白鶴，像鵝一樣睡覺，把頭藏在翅膀底下。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朦朧中，蕭衝突然聽到一陣薩滿鼓聲在他身後響起，那是進入夢想世界的節奏。靜靜觀察這樣久，蕭衝覺得可以將那裡再造一番。放開心神，沿著鼓聲，回到自己獨有的鶴世界。這個鶴世界的白鶴，已經在單腿支地，把頭放到背上睡覺了。大大小小的鶴，一家一家，在嬉戲，在覓食，在飛翔。一個念頭間，所有的鶴化為一隻，巨大無比的一隻，向著蕭衝慢慢走來，帶著親昵，帶著驕傲。蕭衝雙手抱定鶴頸，閉上眼，並未騎上鶴背，而是散去感覺，將自己和鶴合而為一。以前，他只是將鶴作為一個鏡像，投影一部分的自己，而現在，他把自己全部當成鶴，一隻除了不會飛，其他都一樣的鶴。

　　鶴的世界，簡單如水。白鶴親水，吃植物的根，飽了就四下閑遊。有尖嘴強羽，不懼任何凶禽猛獸，也不欺負其他弱小鳥類，不去征服，也不被征服，屬於鳥中隱士。

　　鼓聲跳動，鶴的世界向四下延伸，越來越大。

　　打坐的蕭衝慢慢站了起來，他單腿直立，搖晃身體，迎著風邁出一步，嘴裡發出一聲鶴的低鳴。天邊出現一片紅光，那是東邊出現霞光，天要亮了，鶴群開始活動起來。

　　一道陽光打在蕭衝臉上，他睜開眼，前面有白鶴擋住他，那是一隻幼鶴，一動不動看著他，翅膀像他一樣張開著。蕭衝向下揮了揮雙手，幼鶴也向下揮動翅膀，蕭衝向左邁了一步，幼鶴也向左邁了一步，蕭衝仰頭髮出一聲鶴鳴，幼鶴也隨之叫了一聲。蕭衝停下來，看著幼鶴。幼鶴靠近蕭衝，頭在他的腿上蹭了蹭，展翅低鳴，蕭衝不用思考，卻和它同時作出同樣的動作。他伸出手，撫摸幼鶴的頭，像無數次撫摸他自己世界的白鶴一樣。

　　幼鶴頭部不動，享受他的愛撫，如同孩子被父母寵愛。在它的眼睛裡，蕭衝看到自己。在他的眼睛，幼鶴也看到自己。安靜平和，彼此徹底相信，

　　蕭衝抬腿，帶著幼鶴沿著江邊走著，遇到水草豐茂的地方，停下來讓幼鶴進餐。不知什麽時候，薩滿鼓聲已經停了。

　　半個時辰過去，吃飽的白鶴們開始飛舞盤旋，蕭衝看著幼鶴，把手臂伸出，幼鶴鼓動雙翼，飛到他的左肩上。蕭衝轉過頭，和伸頭過來的幼鶴擦了擦臉，向丸都王城的太學府走去。

　　一路上，行人看著這一人一鶴，無比驚異，只有蕭衝和幼鶴不時低低鳴叫，表達心中的舒暢。到了太學府，蕭衝高聲鳴叫一聲，聲音裡帶著傲驕。

　　韓龍、牛勁、慕容堅、邸嶽四位先生出來，向幼鶴點頭，雪鷹、馬清濤、薄海等人穿戴整齊出來，高興圍著幼鶴看。不用他們說，蕭衝知道剛才那場薩滿鼓，是誰敲響的。

　　“你叫什麽名字?”雪鷹問。

　　“蕭君，君子的君。”蕭衝答。幼鶴站在蕭衝肩上，點點頭，又把頭往蕭衝的頭髮裡鑽，像有點不好意思。幼鶴蕭君仍有些怕人，任雪鷹、劉萌百般誘惑， 拿各種植物根、小魚、小蝦，都不肯從蕭衝肩上下來。蕭衝也不勸，帶小鶴蕭君見了太學府四大寶，公孫的兔、清濤的狗、劉萌的貓、薄海的貂，怎麽說四大寶來的早，是太學的前輩，理當尊重。君子，和而不同，和平相處並不要求同類。

　　人鶴一體的奇觀，讓高句麗王高無憂同樣大喜，不管是誰，這都發生在高句麗國內，那就是國之喜事。連三王爺也送來一份厚禮，一根金馬鞭。送來禮物的，三王爺還給牛勁帶來一句話:不知道老虎和戰馬，哪個跑得快一些?

　　三王爺的脾氣，高句麗人都知道，只要他覺得有意思的事情，他都爭一爭第一。剛結婚時，他突然發現自家大哥居然娶了7個王妃，生了14個兒子、7個女兒，覺得這很了不起，乘著桃花節，從五女峰上帶回8位姑娘，一共9個老婆，七八年之內，就生出22個孩子，從總數上超過了高句麗王。

　　派他出使一趟扶余國，三王爺覺得扶余的平地比高句麗多，糧食產的比高句麗多，一門心思要奪扶余國的地盤。順著鴨綠江，到了安平城，又覺得大魏人多，武器精良，和大魏一比，高句麗就太窮了。對三王爺來說，為高句麗乾點劫富濟貧的事，是理所應當的，大不了一個死，只要高句麗人比其他國家的人活得高貴。

　　這便是縱然三王爺狠辣野蠻，高句麗仍能忍他的原因。三王爺只有國家公心，沒有個人私利。

　　牛先生明白三王爺話裡的話，可他仍在想，即便有三王爺或者有他，高句麗真的具有挑戰大魏的實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