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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三浮生記》第12章 打派斯
  一禮拜後,孫愛國按照醫囑去醫院把腦袋上傷口的線拆了,他腦袋上的傷口不算小,密密麻麻縫了十四針,縫的時候人處於昏迷狀態,倒也免受了痛苦,這年頭可吸收的羊腸線還是屬於高檔貨,一般人一般病沒資格用,等傷口愈合了還得專門去拆線,雖然不算痛,但把線頭從皮肉裡硬抽出來的味道還是不好受。

  醫生拿著鑷子,夾子線頭,手腕一抖,一根線頭應手而出,孫愛國整個人跟著一哆嗦,整整十六哆嗦後(有兩下是他過於敏感,醫生還沒動手就先配合上了),終於萬事太平。

  醫生也在笑他“小夥子見義勇為的時候很勇敢,怎麽現在一抖一抖的。”

  “當時不是血湧到腦子裡,沒來得及考慮麽……哪兒像現在坐在這裡好像渣滓洞白公館的老虎凳……”

  “慷慨赴死易,從容就義難”醫生看來讀過幾本,順口念了兩句詩,又關照他些注意事項後,這病就算看完了。

  孫愛國也感到一身輕松。

  這段時間,他因為腦袋上纏著紗布而被同事們惡毒的稱為“白頭阿三”或者“印度武林高手”,但和眼下的情況比起來那都不算事。

  為了清理傷口方便,進醫院後,他就被剃了個光頭。

  眼下的滬上,如果你全身國防綠,一顆紅星頭上戴,革命紅旗掛兩邊,那麽光頭是加分項,這意味著你是名光榮的解放軍戰士,由於對越自衛反擊取得的重大勝利,軍人在人民群眾心目的形象也越發高大威武起來。

  可若是沒有六五式軍裝加成,那對不起,光頭男性(此時不存在光頭女性,除非尼姑)不管走到哪兒都會收到無數異樣的目光,以至於不少中老年謝頂男士,為了不被歧視,也隻能搗鼓出“地方支援中央”,“四周鐵絲網中間溜冰場”“荷包蛋”等富有意識形態特色美的髮型來。

  原因就是,隻有那些張口閉口“報告政府”的壞份子,才會剃光頭。

  光頭仿佛是一個隨身攜帶的人品標志牌,不管走到哪兒,群眾都是避之不及。

  因為這種歧視實在嚴重,甚至已經影響到刑滿釋放人員能否正常融入社會了,這些人被釋放前的兩個月都停止剃頭,讓他們留個板寸或者圓寸出來。

  可群眾的刻板印象哪兒是這麽好改變的……

  繞是孫愛國臉皮厚如城牆拐彎處,也架不住“千夫所指無疾而終”的古訓,也不知道被他從哪兒弄來一頂洗的都有些褪色的六五式軍帽,雖然天氣依然有些熱,但他也顧不上了,成天頂著帽子進進出出。

  這才好受些。

  今天下午公司有會議,重點是要下屬工廠發揚革命精神,開展技術革新,以技術手段向”四人幫“討回失去的時間,以更高的效率投入到建設四個現代化的偉大工作中去,為二零零年將我國基本建設成為中等發達國家而努力。

  作為工廠”技改“帶頭人的老陳自然是被沈廠長帶著一塊去了。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孫愛國吃過午飯後就開始坐立不安,其它幾個同事看著好笑,但也不和他答話,隻是彼此間笑眯眯的對著眼神。

  到了一點孫愛國實在坐不住了,賊忒兮兮的從口袋裡摸出大半包白包牡丹來,“幾個師傅,我有點肚子痛……”說完可憐兮兮的看著他們。

  這幾人彼此搖了搖頭,“腳頭又癢了是吧,又要去‘派斯米’了對伐?“

  “真,真的是肚子有點痛,不過踢幾腳感覺就好了”孫愛國嬉皮笑臉

  ”去吧,

去吧,別被書記和廠長看到啊,看到了我們也救不了你!”  “好好,我就知道,老爺叔最好,拜拜”他把油膩膩的工作服一脫,套上兩用衫,一溜煙兒的跑出機修組。

  來到廠房後面的院牆,左右看看沒人,倒退幾步,助跑後左腳在牆上一蹬,人借勢一躍,雙手搭住牆頭,右腳用力,整個人便騎上了牆頭,一個翻身後,人便落到牆外。

  走幾步就是車站,上車買七分錢車票,直奔人民廣場而去。

  人民廣場是滬上的地標建築,前身是當年的跑馬廳的跑道,解放軍入城後自然不允許這種資產階級腐朽沒落的玩意存在,市長大手一揮,跑馬廳從此成為歷史名詞,部分被改建為人民公園,部分造了房子,剩下的索性以水泥鋪地,形成了一個巨大廣場,以滿足四九年後時不時的萬人革命遊馬賽克行和示馬賽克威的需要。

  每逢國慶五一,各單位學校都會組織慶祝遊馬賽克行,那天美帝國主義又對外發動侵略戰爭了,自然也有抗議遊馬賽克行,或者社會主義大家庭有了新的革命動向,比如恩維爾霍查同志蟬聯阿爾巴尼亞總書記,偉大的中國朋友自然會送上祝福,京滬動輒數萬人的遊馬賽克行便是最好也是最誠摯的禮物。

  而在平時,這偌大而空曠的場地,就成了滬人“打派司”所在。

  打派斯是派司米的簡稱,後者是英文pass me的音譯,意為“過掉我”,意指小范圍三對三或者五對五的踢野球。

  孫愛國身體不錯,還是廠足球隊隊員,禮拜天下午集體訓練,他從不缺席,平時腳頭癢了就去人民廣場過癮。

  別看是野球,但其中藏龍臥虎,常有退役球員閑不住過來玩幾把。

  通過名字就可以看出,這種比賽不以進球多為目的,主要就是個人秀腳法,幾個人湊到一起就開踢,腳法越花越好,如果一個人能過掉對方數人,哪怕臨門一腳打飛機,那場邊觀眾也會雷鳴般叫好。

  滬上從四九年前就是中國足球重鎮,整體風格細膩多變,講求個人技術和傳切配合,這一切在人民廣場的野球場上也得到了完美的繼承。

  孫愛國到了廣場上,便直接往人最多的地方而去。

  “哎呦,小猢猻來了啦!”

  “今朝阿是又曠工?當心獎金被敲光。”

  野球場是最公平的地方,隻要腳法好,大家自然認你,彼此間以綽號相稱,這意味著大家就是一個圈子裡的朋友了。

  孫愛國是其中的小明星,年紀輕,技術好,動作乾淨,嘴巴還甜,有時候還帶點工廠裡的“次品”給大家嘗嘗。

  別小看糖果,眼下可算是高消費。

  就拿最常見的什錦硬糖來說分三檔,每斤售價分別是一塊二,一塊六,一塊八。

  一塊二的當然是最低檔的,不但糖的種類少,味道差,就是包裝也是用簡陋的蠟紙,到了一塊六那檔,可以見到透明的塑料包裝,隻有一塊八的高檔貨才是全塑料紙包裝。

  一個月工資三十六,隻能買二十多斤,日常人家根本吃不起,也就逢年過節,買個一塊八的高檔貨買個五毛錢的裝在三層高腳玻璃果盤裡,用來招待客人。

  如果家裡有小孩吵著要吃糖,也隻能咬咬牙一塊二的買個二三毛,但還得嚇唬孩子一句“不能多吃,多吃爛牙齒。”

  所以食品廠的“次品”對大家而言也算平常生活中難得一見的調劑。

  “來,來,來,小猢猻,你來替我踢一會,老了,踢不動了”一個年過五旬的謝頂老頭主動讓賢。

  “哎呦,你怎麽和我一樣啦,頭上亮光光,最近兩個禮拜沒見,原來去白茅嶺啦。”這老者和他打趣。

  “嘿嘿,老爺叔,剛才我老遠在人堆中一眼就看到你了,你還朝我招手呢!”孫愛國笑嘻嘻的道。

  “招手?沒有啊?”老頭兒一愣

  “是啊,走近了我才明白,不是招手,是你的頭髮被風吹的立起來了!”

  “哈哈哈哈哈”

  “小猢猻真促狹!”

  “哈哈哈哈”

  踢球的頓時都狂笑起來。

  “你這個小冊老,真是……”老頭氣得搖頭,可隨即自己也被逗笑起來,還習慣性的摸了摸自己的頭頂“趕緊上場!早知道不讓你了!”

  這是“地方支援中央”髮型的麻煩之處,禿頂總是中間先沒有,四周依然草木繁茂,為了維護形象,不少中老年人,就將一側的頭髮留長,然後橫著覆蓋住頭頂,這樣看起來就和沒禿差不多。

  看上去是解決了問題,但這個時代的物資匱乏也給這種髮型帶來巨大的麻煩,沒有定型水摩絲之類能將頭髮固定的高科技美發產品,唯一能定型的隻有發油,可用這玩意後得每天洗頭,否則晚上都糊到枕頭上,可眼下的生活條件,天天洗頭算是比較奢侈的生活方式了。

  所以這髮型的缺點就是,平時湊合,但絕不能有大風,否則那一側的長發瞬間迎風招展,飄搖婀娜著一尺多高來,遠遠看去,也著實動人心魄。

  “好來!”孫愛國答應道,做了幾個熱身運動後便上場。

  踢球時間過得很快,一個半鍾頭很快就過去了,身上棉毛衫也濕透,球正好又到他腳下,他琢磨著再派司掉對方一輪後就差不多就該收工了。

  反正挎包裡塞著替換衣服,人民廣場是滬上中心地段,周圍人流密集,混堂也不少,到時候花五分錢進去泡一泡,找人擦個背,然後泡杯茶,混到六點,那時候孫解放下班趕過來,兩人一起吃共和鍋過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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