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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三浮生記》第8章 不可能的考題(上)
  老金之所以同意返聘很大程度是因為他為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結婚,掏空了家底,有了第三代後日子更顯得緊巴巴,老頭子隻好出來發揮余熱,當然他自己也願意和鉗作台打交道……

  沈廠長年紀輕輕能混到這個位置,當然也有點本事,特意挑了個禮拜天去探訪,一進門差點被吵的高血壓發作,老金三兒兩女,都已經有了後代,五個孩子把他的前客堂都快給掀翻了。

  當下他把各色“土特產”往老金家的八仙桌上一擺,笑道:“金師傅是我師傅的師兄弟,師傅當年就一直提起您,說您是一把好手,以前麽沒機會拜訪,現在才知道我們離得倒也挺近,就過來看看您,這是廠裡的產品……”

  “你這是……”老金指著“土特產”道“這要不少錢,我不能收,不能收,你是廠長,做事情要謹慎,不能在這種事情上讓人抓住話腳。”

  “哎呦,到低老黨員有覺悟,我不瞞您說,你看這些東西,也就盒子和餅乾桶是出了個成本價,裡面的東西都是次品,你看這個水果糖,顏色沒調好,餅乾呢,有點碎了,軟糖切割有問題,都是不能拿出去賣的,隻好請你幫幫忙了”一面說一面把蓋子都打開,這下子,一群小屁孩不再說話,圍著八仙桌,個個嘴裡嘬著手指,眼巴巴的看著各色糖果糕餅,又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的爺爺/外公。

  沈廠長肚裡樂開了花,恨不得用右手拍拍自己左肩誇一句“小沈,真有你的!”

  於是他決定加一把火,摸摸幾個孩子的腦袋,給每人抓了把糖,老金阻止不及,歎了口也隻能隨他去。

  沈廠長笑眯眯的道:“我們廠裡有內部福利,這種次品也不回爐,內部職工買買掉麽算了……經常有的,經常有的……我們吃廠裡職工子女的蛀牙都特別多,就是被這些東西給害的。”說完還假模假樣歎了口氣。

  結果勾來老金更長的一聲歎息:“你有話就直說吧……”

  “金師傅,事情是這樣的……”沈廠長滿臉堆笑,仿佛建議帶上幾台抽水機去高家莊的黃協軍司令靈魂附體,要是讓廠裡職工見了肯定眼鏡掉一地,這還是那個局裡著重培養青年幹部麽?!

  第二天,老金到食品廠報道,而汽車電機廠卻因為老金的離開導致好幾個非標件無法制作而耽誤了生產計劃,等管理層上門請賢時,早已晚了,老金是厚道人,也不好意思拉下面子來直接說不去,隻是說先考慮考慮,過幾天給回應,隨即他把自己的鋪蓋卷搬到食品廠的職工宿舍裡,混了二個月才又回家住……

  有感於沈廠長的客氣與上心,老金來食品廠機修車間後真是盡心盡力的工作,而且他特別知道進退,從不仗著自己技術好而去和車間主任老陳翻花樣,反而是主動幫著他解決了不少遺留問題,後來還提出再帶幾個徒弟,畢竟他年紀大了,再做個三五年也就差不多了,趕緊把接班人培養起來。

  ……

  孫愛國聰明但也有著聰明人特有的毛病-懶。

  鉗工是辛苦的工種,一天到晚和趴在鉗作台上和台虎鉗錘子銼刀打交道,時間一長駝背、耳聾等職業病紛至遝來,孫愛國看了就怕,何況那時他20不到,正是玩心最重的時候,覺得當生產工人一月拿三十六塊也沒什麽不好,生產線雖然枯燥,可年輕女性多啊!

  他嘴巴甜,長的又不差,在車間裡很是如魚得水,有時候他甚至考慮是不是就在廠裡解決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可冷靜下來一想,覺得還是趁著年輕,多玩幾年再說……

  拗不過老陳的一片好意,想著去去去學個鉗工,然後再機修車間混混,好像也不錯。

  國營企業雖然辦事效率低,但各種內部規章制度一應俱全,都知道鉗工是好工作,又是拿著全額工資學生意,拜的還是正經技師,一時間廠裡青工踴躍報名,這時候再憑領導指示選人就不大合適了,工人階級是領導一切的階級,自然不能黑箱操作,鉗工學徒自然也要公開選拔。

  到了正式選拔那天,十個小青(年)工(人),齊刷刷的在鉗工間等待面試,其實報名的更多,但初篩時候就踢掉好多,比如印花車間負責畫圖樣的小四眼也報了名了,結果被車間主任一把拎回去“儂則四隻眼,鏡片比啤酒瓶底還厚,軋什麽熱鬧!”……

  ……

  此刻老金正對著十個小子訓話:“鉗工,苦來兮,你們要想好!其次,我沒什麽文化,粗胚一個,你做的好,我不會誇,但生活拆爛汙,當心我罵到你哭,敢回嘴,我就榔頭柄飛上來!你們想清楚了伐!”

  見這群小子一個個都唯唯諾諾,老金心情好了不少,但他看到孫愛國時眼皮又不由自主的跳了起來,這小子站沒站相,此刻正歪頭縮肩的靠在牆上,眼神迷離的盯著一截用鉛絲懸掛起來的細鋼棍出神,看那樣子,再有五分鍾就能睡著。

  老金十二歲進日本紗廠,從扛花衣,開棉包一路苦過來,後來機緣巧合才走上鉗工這條路,對於這門改變他命運的手藝看得比眼珠子都重,雖然平時自己罵罵咧咧嫌棄開模子苦,嫌棄緊配麻煩,但誰要敢說一句鉗工不好,他當場就能“辣塊媽媽”吼上來,此時已經有氣,但想到這是老陳交代過的,於是隻要假作沒看到,心裡在嘀咕“小把戲,最好一會兒考不出來!”

  “你們的情況,你們車間主任都給我介紹過了,但說的都是假的,具體如何,我要親自考試!”

  “考試?”青工們楞了,這個怎麽考?

  大家都是外行,原本廠裡有兩個年輕的專門鉗工,自然是近水樓台,老金表示,索性再找兩個,四個人他一次性都帶了。

  眼下這十人中,基本都沒怎麽捏過榔頭,算起來反而是孫愛國有點小優勢,畢竟他和老陳熟,有事沒事往機修間跑,多少知道些感性知識。

  “題目很簡單”老金一扭頭,從鉗作台上拿起一把鋼鑿和一把榔頭。

  “當當”榔頭鑿子互碰幾下,集中大家的注意力,也把孫愛國從神遊天外的狀態中喊了回來。

  “你們看,這根九乜列(milli-meter,毫米,前半部分音譯)洋圓(鋼棍),一頭我打了個眼子,穿了鉛絲,吊在房梁上。”說著用手一撥,細鋼棍便晃了起來。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老頭子葫蘆裡賣的什麽藥。

  “這是我當年學生意時候,東洋師傅給我出的題目, 現在用來考你們,給你們一把鑿子和一把榔頭,給我從洋圓上截下一段來,或者一分二也行。”

  “哎呦!”

  “冊那”

  “開啥國際玩笑!”

  “怎麽可能”

  “野霍霍的接滾了!”

  十個青工頓時議論紛紛,要截斷當然方便,鋼棍放到地上,鋼口鑿子頂好了,幾錘子下去就搞定。

  可,可,眼下這根洋圓蕩在半空,搖搖晃晃沒有一點借力的地方,要是人有三隻手,這倒也不成問題……

  三隻手中的高人,在滬上黑道切口中也被尊為“八級鉗工”,因為他們要靠兩隻手指頭把皮夾子從別人的口袋和包裡鉗出來……

  但新中國的公安乾警可不是吃素的,滬上的三隻手朋友,都在白茅嶺勞改農場耕地,一身好功夫是再也派不上用處。

  眼看這群小冊老一個個抓耳撓腮,老金心情大好,一屁股坐到鉗作台上,拿起大號搪瓷茶杯,美美的喝了一口茶葉末捂出來的濃茶來,沒辦法,能省一點是一點,龍井碧螺春是好,但價格實在是讓人肉痛……

  想當年自己字都不認識,紗廠裡的東洋技師純粹是要拿自己開心,才故意出了這麽個怪題。

  結果冥思苦想了大半個小時,終於解了出來,這老東洋雖然脾氣不好,但做人倒也硬氣,說話算話,還真就把他招到手下,為此還不惜和那摩溫大吵一架,最後鬧到工場長哪兒才打贏了官司。

  一晃五十年了啊…

  當年那個老東洋也不過自己這個年紀,現在啊,也不知道他的屍骨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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