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除了孫愛國其他人都集中在招待所的前台。
阿六頭把105的備用鑰匙給了他,轉角處電表箱前林勇敢也已經找到了105的電閘。
“等會看我手勢你拉閘,拉完閘刀後,左手揮一下,我們就知道了!你看到我們衝進去了,再把閘刀合上,然後也過來吧。”王警官關照到。
“好的!”
“大家好好乾,這次事情成了,我們評區裡的先進就會方便很多,到時候大家都有獎金拿!”
說著一揮手,大家按照經驗,在門兩側埋伏好。
老王一揮手。
105房間的燈光頓時熄滅。
然而……
事情並沒有如他們預料的那樣,將近三十秒過去了,房間中除了略有慌亂的動靜外,並沒有傳來走向門口的腳步聲,也沒有那種常見的罵罵咧咧。
反而是有人壓低了嗓子在說什麽。
“情況有變”王警官馬上做出判斷。
馬上將備用鑰匙插進門鎖,用力一擰!
門沒有開!
被反鎖了!
“開門!我是警察!查房!”
王警官意識到事情可能不僅僅是詐賭那麽簡單了。
果斷的亮明身份。
還是沒有太大動靜,但可以聽到,房間中的腳步聲更加雜亂。
“咚”他直接一腳踹開房門,整個人撲了進去,聯防隊員也跟著蜂擁而入,剛才他們也明白事情比預想的要複雜,但看到警察帶頭衝鋒,也就顧不得多想紛紛湧入,好幫著控制場面。
這時房間中的燈又亮了,只見靠牆的一張床上坐著個中年男子,見到他們頓時嚇得連連用滬語求饒:“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我就是來看看實驗的!”
“哎呦!他們跳窗,追!”老王臉色大變,顧不得聽他說什麽,趕緊指揮大家追過去。
他有點慌了,方才是按照抓賭配置的人力,後窗外站人或者不站人意義都不大,隻要燈一滅,他們衝進去事情就了解。
結果……
果然窗外傳來扭打和咒罵聲。
老王趕緊一腳踏上窗台,直接往外跳去,此時他心裡叫苦,只見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好幾個人,小李和其中一個人扭打在一起,而孫愛國則滿頭是血正牢牢抱住一個人的大腿。
“再動我要開槍了!”老王沒有配槍,但此時這樣一吆喝,與孫、李撕打的兩人頓時手腳一軟,其它聯防隊員也紛紛跳出,將四人製服……
“小李,小孫,你們沒事吧!”老王連忙問道。
“我,我沒事,就是胳膊有點扭傷,愛國他可能吃了一家夥……”小李忍著痛說道。
借著路燈,老王發現孫愛國腦門上開了個口子,血正汩汩的往外流。
“哎呦!”他難過不已。
“阿六頭,阿六頭,把醫藥箱拿來,快點,快點,那個誰,趕緊去叫救命車,哎算了,你們,你們去居委會,借輛板車,或者黃魚車(腳蹬的三輪拖貨車“來,我給他包扎一下,直接送醫院!”
“小孫,小孫,你要挺住,我先給你包扎,醫院就在旁邊,我們很快就過去,你挺住,挺住”
阿六頭提著醫藥箱過來,老王是退伍兵,在部隊受過相關訓練,林勇敢和其它幾個人打著手電筒照明,老王完成了了初步的傷口清理,撒上止血粉,然後用三角巾將傷口包好。
這時其它人將三輪車借來,幾人七手八腳的把孫愛國抬上去。
之前始終保持清醒的他,這時再也撐不住,隻覺得濃重的睡意襲來,眼皮不受控制的合下,腦袋一歪,什麽事情都不知道了。
“愛國,愛國,你醒啦,哎呦,嚇死人了,嚇死人了!”孫愛國從昏迷中醒來,一睜眼就看到灰蒙蒙的天花板,角落裡依稀還有幾縷蜘蛛網。
眨了眨眼,讓自己稍微清醒些。
眼珠子左右瞄瞄,發現自己正處在一間巨大的病房中,身邊隔兩三尺就是其他病人,和自己一樣都躺在簡陋的四輪移動病床上,寬不過二尺,堪堪容納一個人,鼻尖傳來一陣陣怪味,顯然身下的人造革已經使用很久了。
周圍牆上貼著五講四美三熱愛的招貼畫,病房中並不安靜,耳朵裡充斥著病人的呻吟還有家屬焦急的關切。
“愛國,愛國,儂哪能啊?現在人舒服麽?”
“哥哥,我怎麽到醫院留觀室裡了?”孫愛國腦子還是有點暈乎乎。
“你還說!昨天出門前怎麽和你說的?!讓你不要衝到前頭!後來林勇敢來找我的時候,我差點沒被嚇死!”
“等等”孫愛國雖然還有點頭暈,但腦子顯然沒受到創傷依然靈敏的捕捉到了哥哥話裡的信息“昨天?”
“你啊,整整昏迷了一夜!”
“哎呦……那現在幾點了?”
“上午九點半!你應該肚子餓了吧,現在頭還暈嘛?不暈的話,醫生關照可以給你吃點東西,我給你到隔壁買二兩生煎去?”
面對哥哥的真誠,孫愛國心裡一暖,十年前父母故去後,三人相依為命,哥哥孫解放生於1952年,比自己大五歲,日常生活都是哥哥在操勞。
眼下孫解放虛歲三十一了,正值而立,在為結婚的事情頭痛,女朋友是有了,但結婚可不是兩個人住在一起就完事的。
起碼得有房子吧。
前幾天《新民晚報》上剛登了文章,說上海市區按人口平均計算,每人居住面積為4.3平方米(包括棚戶、簡屋、擱樓在內),4平方米以下的缺房戶有918,000多戶(其中困難戶、結婚戶、特困戶、外地調滬無房戶共69,000多戶),佔全市戶數60%左右,缺房戶比重之大,為全國大城市之“最”。
之後曾在1981年至1985年任市長的汪x涵退位後曾遺憾地說過這樣的話:“在我當上海市長的期間,我上對得起朝廷(喻中央政府),每年上海上繳國家財政佔國家財政收入的六分之一,但下對不起黎民百姓(喻市民)。每天早晨我看到馬路上有那麽多的煤球爐在生火,到處是煙霧騰騰,那麽多馬桶在馬路上刷洗,我真感心痛,上海實在沒有多余的資金來改善和發展市民的生活了。”
當然兩兄弟在這點上還好,老父親在四九年前做糖果生意,小有家產,給他們留下一棟二層樓的石庫門。
隻是公私合營大潮襲來,小小的糖果作坊被“主動”合並到街道的食品加工場裡,原本一家四口外帶兩個傭人居住的石庫門也成了“資產階級象征”,遣散傭人後,二樓被革委會主任帶著革命群眾封存,父母和兩個子女住到一樓的客堂間裡。
沒多久,革命群眾順利接管二樓,陸續搬進好幾家來,就是樓下的灶間也成了裡弄加工場的一部分。
對此,孫解放為婚房犯愁的時候,孫愛國倒是成竹在胸“阿哥,你盡管結婚,我搬到公司宿舍裡去,廠辦幾個冊老模子不讓,我就天天去他們家吃晚飯,又不是要房子隻是找個睡覺的地方嘛,家裡呢,你給我留張床,我不是要佔地方,我聽北京的朋友說,現在開始撥亂反正,原來被充公的房產要發還了,到時候我去找房管處鬧!”
孫解放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也隻好默認,畢竟現在國家提倡晚婚晚育,他女朋友張曼也已經三十出頭,有點急了。
孫愛國一咕嚕從病床上坐起來,“走走,趕緊走,這地方晦氣,你趕緊回去上班,你這麽一出來,晚上加班工資肯定有泡湯了!這樣下去,三轉一響什麽時候才能湊齊?”
“你急什麽,醫生說讓你再觀察觀察,你就再躺會兒,我是請了假的, 不要緊。”
“切,三轉一響,加起來五百塊都打不住,你一個月工資才多少,不勤勞點,怎麽湊?再說這還要票子呢!”
“也不差這一時半會,你再休息休息,昨天出了不少血,要是聽我的話怎麽會這樣,你看今天曉得厲害了伐,幸虧王同志會急救,醫院又離得近,否則……”
“哎呦,冊那,儂老還沒老,怎麽那麽背,擄 D惚鶿滴伊耍約合胂肟窗⑸┟看衛矗檔秸廡┦慮槎際前ι酒慊故強斕慊厝グ桑乙慘砩細匣爻Ю铩!
“廠裡的工作先放放,身體要緊!”
“我和儂不一樣,儂是黨員,又是青年突擊隊,我是混混的朋友,能不去當然是不去的,但是,”他賣了個關子
“怎麽講?”
“快快,我要走了,來不及了。”孫愛國跳下床把腳塞進已經看不出鞋面原有顏色的翻毛勞保皮鞋裡,直往外衝“今天車間裡抽獎!上面發下來四張縫紉機票,我要去試試手氣!氽頭勢好的話,你這一轉就有份了!祝你阿弟額角頭碰到天花板吧!哎對了!”
孫愛國硬生生刹住自己的腳步,扭頭問哥哥“昨天被捉牢的四個冊老到低是什麽來頭?看樣子不像詐賭?”
“王同志把你送來後,和我交代了一下,這四個人是詐騙犯。”
“詐騙犯?怎麽詐?”
“應該說這次,是立了大功了,這兩年南方開始流行複製人民幣的詐騙方法?”
“哎?這是什麽套路?”孫愛國頓時來了精神,他最喜歡聽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