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而來的焦糊味讓牛公公忍不住捂住鼻子,遠處依舊是濃煙滾滾,火光衝天。
“那幾個怎麽還不來?”心中暗罵,但是嘴上還是說道,“我們先上去吧。”這個時候,他唯一的保障就是身邊的幾名侍衛,可不能再自斷一臂,派人前去查探情況。
“公公這…”四名侍衛大眼瞪小眼,有些猶豫。他們六位護衛,乃是六胞胎,從小到大,都是形影不離,而牛公公此刻卻像棄他們而去。
一邊是兄弟,一邊是主子,真是個進退兩難的抉擇。
牛公公看出幾人心中的苦惱,有些憤怒,但最終還是克制住到口的話,換了副苦口婆心的面孔,“那這樣吧,再等一炷香的時間,若那個時候再不來,恐怕火就要燒過來,想走,也走不掉了。”
牛公公雖是推辭,但確是實話,這個火勢,加上這陣子妖風,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蔓延開來。
天色越來越陰沉,可是這雨,遲遲未落下。
……
司朔陷入了苦戰。
縱使他有萬鈞之力,面對一波又一波,以命換命的士卒,他也回天乏力。
雙方都清楚,這是一場隻分生死的戰鬥,縱使敵我數量懸殊,依舊不死不休!
揮刀,斬!這已經是司朔不知道多少次的出刀,帶起一抹妖豔的血花,他的身體早已被染紅,如同地獄最深處綻開的彼岸花。
陰慘慘的天色印在他看不出原本面目的臉,一直繃住的臉也露出疲態。
他終究是人,不是鬼。
“大家快上,殺了他,她已經快要力竭了!”不知是誰在一邊大吼,本來被司朔這幅模樣震懾住的軍士立刻像是打了雞血,但是司朔沒有給他們機會。
如同被放慢百十倍,在無數的刀光劍影中,以最精準的角度躲過奪命的鋒刃,同時,手裡的兩把短刀,也以最樸實也是最直接的方式,帶走他們的生命!
死神降世!
“怎麽…怎麽可能!”所有人都愣了,就在他們以為司朔會死在這看似無解的進攻之中。而司朔用自己的行動,給了他們所有人狠狠的一巴掌!
司朔站在屍山血海中,喘著粗氣,血液沿著手臂,滑到刀尖,又隨之低落。所有人都呆住了。
依舊包圍重重,但是沒有人敢再寸進一步。
“你們,一起上吧!”司朔抬起手,手中的刀鋒對著四周,轉了一圈,“你?來!”被刀指著的士卒下意識的退後一步。
明眼人都看得出,司朔已是強弩之末,但是依舊在等待,甚至不敢提起手中的兵刃,對司朔的挑釁做出回應。
就如同狼群中的老狼王,在它死值錢啊,永遠是王,任何膽敢對它露出獠牙的小狼崽,勢必會遭到它搏命的撕咬!
司朔輕笑一聲,“一群廢物。”他放下手,短刀就這麽被他捏在手上,任憑冷冷的風吹在他臉上,吹幹了臉上的鮮血,有他的,但更多,是敵人的。
血乾在身子上,有些黏糊糊的,司朔覺得很難受。
“這雨,怎麽還不下?”看著越壓越低的烏雲,司朔朝著旁邊啐了口唾沫。
“死老天。”
……
謝莫袂折回來了,身上也受了不少的傷,但所幸都不致命,不過再留在那裡,只會給司朔添亂,他是回來搬救兵的。
“一半人留下,其他的,都跟著我,下去幫司朔!”
無人應答。
“為...什…麽…”看著仿佛沒聽到聲音的眾人,包括將目光移開的皇帝和謝鯉,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和他們的距離是如此遙遠。
沒有人給他答案,但是答案已在心中。
“爹…您不說,不是說…”謝莫袂踉踉蹌蹌走到謝鯉身邊,但換來的是謝鯉一聲沉重的歎息。
“莫袂,你不懂。”
是啊,他不懂,他不懂為什麽剛剛所有人都求著自己把司朔請回來幫忙,但是現在司朔自己身陷重圍,卻沒人肯挪動腳步,前去支援。
僅僅是因為,他是北齊人。
謝莫袂覺得有些可笑,自己方才因為司朔的身份而大發雷霆,被眾人勸阻。但是現在,兩邊的立場對調了,只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只有自己。
一個人的嘴,是抵不過其他數十張嘴的,謝莫袂深深的明白,再如何勸,也不會有人聽。
他並不恨皇帝,謝鯉,或者那些裝傻充愣的侍衛,他隻恨自己。
那些人有數不清的理由勸自己不要出手,而自己卻為了本國的利益,置自己的朋友於生死之際而不顧。
情義難兩全?謝莫袂或許可以這麽安慰自己。
但是司朔始終是自己的朋友,救過自己命的朋友,救過他全家的朋友。
騙誰,都騙不了自己,無非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他不想這麽做。
謝莫袂抬起頭,環視一周,所有人都下意識的避開他的目光,他咧開嘴,笑了。
“既然你們不去,那我隻好一個人去了。”他如是說著,托著疲憊的身子,和滿是刃口的長劍,一搖一晃的,往山下走去。
“莫袂,不可!”謝鯉快步走上前,想要拉住他的手,謝鯉心裡清楚,讓這個樣子的謝莫袂下山,只會是去送死!
但是他的手被謝莫袂一把推開。
“爹,”謝莫袂的表情很認真,認真到謝鯉感到有些陌生。
“我因為一己之私,將司朔拖入他國生死之中,已是不義。”
“就讓我惡人做到底,做個無情無義之人吧。”謝莫袂說道最後,又笑了起來,發自內心的笑。
“不可,莫袂!”謝鯉看著逐漸遠去的身影,心中莫名發酸。他第一次覺得,自己並不了解自己這個從小到大都一事無成的兒子。
“你們幾個,還愣著幹嘛,快去保護他啊!”謝鯉披頭散發的樣子,讓侍衛覺得於心不忍,“可是大人,陛下他的安全……”
“我無事的,你們放心去吧,朕還不至於如此嬌氣。”皇帝看著癲狂的謝鯉,轉過身去。
“謝莫袂這等有情有義之人,朕實在舍不得他死。”背著身子,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心這麽想,還是只是自我安慰。
……
“一炷香的時間到了,他們還沒來,該走了。”牛公公迫不及待的說道,心裡松了口氣,還好沒出什麽意外,只要上了山,就已經安全了。
牛公公甚至已經開始幻想,山上的士兵,歡呼著迎接他,而皇帝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樣子了。
火勢依舊不見小,但是蔓延的速度不知為何,慢了許多,但是已經和他沒什麽關系了。幾人轉過身,正欲踏上階梯,異變陡生!
長劍攜著破空聲從背後刺來,還伴隨著少女滿懷憤怒的聲音,“惡賊,哪裡走!”
“砰—!”一名壯漢眼疾手快,用手中的寬刀,擋住了阿芸醞釀已久的一擊。
“真是地獄無門找進來,我不去追殺你們就已經是萬幸了,你們還敢自投羅網?!”
“給我殺了她們!”隨著牛公公發號施令的聲音,一場暴雨,傾盆而下!
這一場暴雨積蓄到極致,終於落了下來,帶著衝垮一切的趨勢!
雨幕漫漫,兩方的身影都有些模糊,少女們婀娜的身姿,在雨幕中顯得更為妙曼,但是牛公公無心欣賞。
也許是因為他是太監的緣故。
牛公公面對她們,只有憤怒,幻想著她們的嬌柔的身軀被大漢撕成碎片,這極大的滿足了他變態的欲望!
“給我殺了她們,一個活口都不要留!”阿芸持劍,站在雨幕中央,宛如九天下的仙子,“你壞事做盡,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死?”牛公公哈哈大笑,混著雨水落地的聲音,顯得有些不真切,“我坐到今天這個位置,想要我死的人多了去了,可是他們最後的下場都和你一樣!”
“死吧賤人!”壯漢的身子動了,如同一座移動的大山,腳踏大地,激起水花無數!
這樣的大山,有兩座!
阿芸面對此等大敵,手裡的動作也是絲毫不含糊,長劍微挑,蓮步輕移,好似雨中一隻優雅的貓兒!
即使是貓兒,也有利爪,獠牙,面對來犯之敵,她和老虎,並無兩樣!
兩名壯漢的刀狠狠的劈砍在阿芸原來站立的地方,砍出兩道巨大的裂隙,在這被雨水潤濕的土地上,而阿芸,早已站在三尺之外,笑盈盈的看著他們。
“戰鬥,才剛剛開始呢!”話音未落,阿芸的長劍便再度襲來,猶如雨夜中的精靈,雀躍著,在壯漢的周身之間打著旋兒,但是始終不和兩人正面交鋒!
“避而不戰嗎?”壯漢一邊應付著幽靈般的劍鋒,一邊想著。“情報上說,她們不止一個人,那麽說,還有人偷襲咯?”壯漢抽空瞅了一眼牛公公,準確是說,站在牛公公身後,一直沒說話也沒動靜的男子,暗笑一聲。
“有他在,管你什麽偷襲,統統是異想天開!”壯漢想罷,又是一道剛猛無比的劈砍!緊接而來的,是同夥的第二刀!
阿芸在雨中輕點腳尖,躲開了接二連三的攻擊,在這空隙中,還能偷空佯攻幾劍,但都是點到為止。
雙方心裡都很清楚,他們之間不必要分個你死我活,正在危險的地方,就在牛公公身邊!
對於此,牛公公心裡自然也是一清二楚,但是他絲毫沒有慌張。
身邊這個默不出聲的漢子,給了他自負的勇氣!
這漢子眼睛半眯著,暴雨之中,他自巋然不動, 像是一座雕像。
雨聲掩蓋大地,阿芸那邊的打鬥聲漸漸被淹沒,牛公公的耳邊只剩一種聲音,眼瞼上也掛滿了水珠,視線被模糊了,可是他一點兒也不擔心。
“來了。”漢子突然出聲,睜開眼,手裡多了一條長槍,長槍的一端被他握著,另一端,卻是一把不知從何而來的匕首!
“你躲藏的很好,但是縱使暴雨傾盆,也掩蓋不了你身上的脂粉味兒,小姑娘。”漢子溫和一笑,手中長槍卻猛的一挑,月兒提前抽回手,才避免手中武器的丟失。
“好槍法!”月兒感歎道,身子又消失在雨幕之中,不見蹤影。漢子手持長槍,看上去很是輕松,“小姑娘,你捉迷藏的功夫也不賴嘛!”
“不過遇上了我!”漢子突然暴起,向雨中某處疾馳,手中長槍猛的一刺!
“砰—!”雨幕被這一刺,硬生生分成了兩瓣!
月兒的身子有些踉蹌,但最終還是站穩腳步,她現在的境遇很不妙。
刺客所講究的,是一擊必殺,若是不成,要立刻退去,繼續潛伏。一個沒有被發現的刺客,威脅才是最大的,一旦被人識破,她的優勢,將蕩然無存!
漢子笑著走近她,手中的長槍就這麽拖在泥水中,拖出一道長長的印子,“小姑娘,你無路可退了!”
月兒俏臉生寒,扔掉手中的匕首,從袖間抽出一柄軟劍——既然要做正面搏殺,匕首這種短兵,只會拖後腿!
“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月兒毫無畏懼的衝了上來,主動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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