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這將軍府不管看多少次，都覺得跌檔次。”

“這是南晉的傳統，傳統懂嗎！”謝莫袂紅著臉粗著脖子和阿九爭論道，“這說明我南晉的將軍不慕虛榮，能吃苦的精神！”

“能吃苦?”阿九像是聽見了什麽好笑的事情，“那讓咱們說說，往上數兩屆那個姓林的，怎麽來的鳴鹿?”

謝莫袂無言以對，看著他這幅模樣，阿九就有些暗自得意。他並非是對那林將軍抱有非議，反倒是挺佩服他的，以戴罪之身來到鳴鹿，不光每年沒再向朝廷伸手要錢糧了，反而還能繳不少稅收，屬實是個能人。但是只要能讓謝莫袂吃癟，他不介意說出這位將軍的黑歷史。

阿九和謝莫袂，真的像是天生的冤家，一路上爭吵不斷。一開始阿芸和月兒還想著調劑一下，可是吵著吵著，她們才發現這兩位不過是動動嘴皮子功夫，遠不至吵出真火的地步。

“誒，你說，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啊！”將軍府門口，一名生的矮小瘦弱的士卒扭頭對身邊高高瘦瘦的同伴抱怨道，“那羅大人也真是的，整日派著咱倆站在這兒像個木頭人似的，現在誰有事還來找他啊……”

話還沒說完，就被同伴連忙捂住了嘴，“你給我小聲些！”高些的士卒聽到他的話很是生氣，“沒羅大人提拔，你我現在還在哪塊地裡刨食還不曉得呢，還敢說大人的壞話！”但是隨即又換上了副苦惱的模樣，說話的聲音也壓低了些，“不過你說的也不無道理。羅大人是個好人，但是他也許不適合做官。那些大人物們把他推選為城主，只不過是做做樣子，當個傀儡罷了。他還每天照常處理公務，派遣人手，那些人哪裡會聽一個傀儡的話?大人他還煞費口舌地跟那群畜生講道理，哎！”

“那些大人物之間的博弈我們也不懂，還是少談論些吧，每天守在這兒，一個月也好說歹說有個二錢銀子，等賺足了錢，就帶著婆娘孩子去中原謀份生路。哪怕還是做個莊稼漢，也比在這兒把腦袋懸在褲腰帶上做事強！”矮一些的同伴的模樣也是一副憤懣不平的樣子，但是所有的苦悶到最後，還是化作一聲長歎。

“如果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誰願意在鳴鹿城裡做事呢?”

“兩位兵大哥，麻煩為我們接見一下羅大人嗎?”謝莫袂彬彬有禮地開口，一副世家公子做派。

“你們是?”突然走出一個身份不明的家夥要見城主，哪怕只是個傀儡城主，也不能就這麽答應，但是看謝莫袂一身中原風味的華麗服飾，士卒一時間也不敢下判斷。

高些的那個侍衛問道，“你們是誰?見城主有何事?城主很忙，不是什麽人都能見的。”

“我是城主的故人，你只需要告訴他，我姓謝，來自臨安。”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的姿態加上司朔適宜地遞上兩掛銅錢，士卒心中再怎麽疑惑，也被打消了大半。

兩名侍衛慌忙將錢收好，又像是做賊似地瞅了瞅身後黑漆漆的將軍府，“你們先在此地稍等片刻，我去通知羅大人。”高個子侍衛扭頭走進府內，矮些的則整了整衣著，打量著這一行人。

三男三女，皆容貌不俗。先不說那些像仙女兒似的姑娘，哪怕是西域來的那些挺胸翹臀的胡姬，都沒有這般姿色。光說那站在中央，配著兩柄短刀一臉冷漠的英俊青年，還以為是哪家養的兔爺兒。

察覺到侍衛有些不禮貌的眼神，司朔微微偏過頭去不去理會——他沒必要和這些苦命人傷肝動火。

矮個兒侍衛可沒察覺到司朔細微的心裡變化——他本來只是個鳴鹿城裡四處賣苦力討口吃食的家夥，

可沒人教他這些禮數，繼續用有些放肆的目光觀察著眾人。“這個背長刀的家夥一看就不好惹！”看到阿九略有桀驁和張狂的面容，他心底暗暗下著判斷，目光落在他身上片刻便離開，“這個穿華服的年輕人倒真有些翩翩公子的作態，哪怕等了這麽長時間，臉上也沒有絲毫不耐煩。”

時間確實過的有些久，就連他自己都有些煩躁的時候，一個穿著綴了一身補丁長衫的枯瘦中年人腳步匆匆地從將軍府內走了出來，三寸長須隨著他的腳步不斷抖著，面容凝重裡帶著悲苦。

“謝公子?真的是你！”看到最前面的謝莫袂，那張苦悶的臉終於展現出些許笑意，“我還以為這家夥騙我呢，沒想到您居然真的來到了臨安！”跟在他身後的高個子聽了他的話，有些委屈，“大人，我早說了，您就是不信！”

“羅大人，好久不見！”說句心裡話，謝莫袂初見他時，差點沒認出來，不光整個人瘦了一圈，黑了一圈，嗓音也變得沙啞，即使這樣，在仔細觀察之下，那股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清高還是讓謝莫袂確定了他就是自己認識的那個羅舉。

“先進來說話吧！”羅舉指了指身後的將軍府，“你們兩個把門守好， 別讓其他人進來！”

“可是大人，若是那些人呢?”矮個子露出苦惱和猶豫的神色，尤其是提及“那些人”的時候，臉色明顯黯淡了片刻。

“那些人嘛，”羅舉沉吟了一會兒，“他們來了的話，就通報一下，切記別讓他們直接進來！就說我有貴客來訪！”

“是！”既然他這麽說，兩名侍衛也隻好答應。

“幾位還站在外面幹嘛，趕快進來吧！”面對謝莫袂時，羅舉還是勉強擠出一絲笑臉。

……

從將軍府大門進入，首先經過的是一片小院落，用青石板砌好的路邊上滿是浮土，有專門留的花圃，但是裡面除了泥土，什麽都沒有。穿過院落，就到了一幢獨棟小樓前——這才是正兒八經的將軍府。

“裡面有些簡陋，諸位還請見諒！”羅舉一臉歉意地推開小樓的門，裡面的光景映入眾人眼簾中。

這裡面確實簡陋的有些過分了。幾把椅子，一方小桌，擺著一架燭台，再別無裝飾。後面是一道從外表看就有些腐朽的樓梯，直通二樓的臥室，堂堂一城城主，居住的環境居然和那些窮苦百姓差不多。

“來的倉促，沒能準備茶水，真是我的過失啊！”羅舉一臉的歉意，微微彎著腰，看起來，他對身為宰相之子的謝莫袂很是尊敬。

“諸位請隨便坐，不要客氣。”話雖是這麽說，但是謝菁華看著鋪滿灰塵的座椅，還是選擇站在原地。

看起來這位羅舉羅大人，當傀儡的日子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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