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丘很矮小，整體呈黃褐色，光禿禿的山壁上沒有一絲綠色，大概是因為曾經是礦山的緣故吧，腳下的土壤很是松軟。

剛剛過正午，冬季最舒服的陽光莫過於此時，但是阿九和司朔卻感受不到絲毫的舒適感。每次抬腳，都會激起一大片粉塵，這讓兩人不得不用布捂著臉，小心翼翼的前行。

放眼望去，滿是塌陷了一半，或是完全塌陷的礦洞，但仍有些礦洞依舊完好無損，遠遠的看上去，像是山體被蛀蟲蛀出了一個大洞。

“終於到了。”兩人停下腳步，在戀人面前的，是一個用木頭固定住洞口，裡面黑黢黢的山洞，門口還立著一塊兒快要腐爛的石碑，上面刻著“鬼窟”兩個字。

“明明是個祭祀的地方，卻叫鬼窟，真是稀奇。”阿九伸出手摩挲著石碑上快要腐爛的文字，感到好奇。

“那些挖礦的漢子，別看一個個人高馬大的，其實膽子很小。”司朔笑了笑，解釋道。“整日在那種昏暗壓抑的環境下做著體力活，心裡每個憑依，只要挖出個什麽奇形怪狀的石頭，就會自己嚇自己一跳，以為是惹惱了地下的惡鬼，恐怕這個礦洞以前就發生過這樣的事，挖開了又不方便填上，就在裡面設一個小小的神龕，每天上工之前拜一拜，求個心理安慰罷了。”

“你是從哪兒知道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的?”阿九瞥了司朔一眼，對他所說的感到十分新奇。“多看書。”這是司朔給出的答案，“在我拿起刀之前，我最愛做的事就是看書，書上能學到很多東西。”

“得得得，我一看到那些玩意兒就頭大。”阿九連連擺手，“那我們現在就進去?”

“別慌。”司朔叫停直往裡面衝的阿九，“先做好準備工作。”

只見司朔從包裹裡掏出一卷粗麻繩，一端系在洞口的石碑上，另一端綁在自己身上。阿九看見司朔的行為，嗤之以鼻，“在我們之前，其他人不知道進去過多少次了，有必要如此小心嗎?”

“你好，有的。”司朔的表情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阿九隻得乖乖照做。

系好繩子後，司朔又從包裹裡掏出一支十分粗壯的蠟燭，用火折子點著後，穩穩的拿捏在手中，“跟著我，慢慢走，小心些。”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水鬼窟中。

洞壁很光滑，在燭火的照耀下，明顯能看出開鑿和打磨的痕跡。洞中的空間不算很寬闊，但勉強能支持兩個成年男子直著腰走，地上倒有些不平整，需小心翼翼，否則很容易被絆倒。

“司朔，你問到什麽奇怪的味道沒有?”阿九突然拉住司朔的胳膊說道。

“屍體的味道。”司朔淡淡回答道，又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而且還是腐爛的屍體。”

兩人的腳步，放的更慢了些，幾乎沒挪動一步，都要等待好久，才邁出第二步。僥是這鬼窟不算深，短短的十丈路，都花了兩人接近半個時辰的時間。

“這繩子有些不夠長了。”阿九有些為難的扯了扯系在身上的麻繩，原本松垮垮的繩子，此時已經崩的緊緊的。

“解開吧。”司朔稍一猶豫，系在他身上的繩子被綁在旁邊一塊有些突出的石頭上。“接下來的路，要更小心了。”

阿九自然是明白的，兩人摸著石壁，緩緩前行。

無事發生。

沒過多久，兩人面前出現了一個陳舊的神龕，裡面供奉著一個三頭五臂，張牙舞爪的邪神，表面所鍍的漆早已脫落的差不多，不管它曾經是威嚴或是恐怖，但它現在，僅僅只是個普通的泥胎。

神龕前，擺著一個小小的案板，案板上擱著一個缺了個耳朵的香爐，香爐中裝著香灰和塵土，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用過了。

腐爛的味道，就來自於腳下。司朔低下頭，看著腳下橫七豎八擺放的雜亂無章的屍體，皺起眉頭。

“這兒，怎麽這麽多屍體?”他將蠟燭放在案板上，俯下身子，帶上手套，仔細的檢查著地上的屍體，阿九也想上來幫忙，但是被司朔喝退。

“不要空手碰他們，有毒！”借著相對明亮的燭光，每一具屍體的臉上都呈現詭異的灰綠色，雙腮凹陷，身子瘦弱。其中不乏有骨架相對大一些的屍體，但是現在都成了皮包骨頭。

“都吃過極樂丹麽?”阿九在一旁，看的還算真切，兩隻拳頭緊緊的攥著，“這些是鎮子上的人嗎?”

“不像。”司朔扯著一具屍體的衣服，“你看他們穿的衣服，再回想一下我們在義莊的棺材裡所看見的，那老頭兒所說的屬於鎮子上居民的衣服，有什麽區別?”

阿九打量了片刻，有些猶豫的說道，“好像…確實不太像。”

“那些鎮子上的人，衣不遮體，破破爛爛的，和乞丐沒什麽兩樣，而這些人——”司朔拉長了音調，“雖然同樣破舊，但是相比之下要好得多。”

“如果說一個是乞丐，那另一個就是平民，差別大得很。而且他們所穿的衣服花紋，看起來還都不是一處。”

“這是南晉的，這是北齊的。”

司朔隨手指了指，“但是他們現在全都是在這兒了。”

阿九默然，“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施言曾和我說過，定襄城中發生了許多起百姓失蹤的案子，恐怕這些人中，就有失蹤的那些。”

“那些人綁些平民過來做些什麽！”

“當然是做苦力了。”司朔冷冷的回答道，“你要知道，如果真是那老頭兒所說的，那些人想在這兒建一個大賭坊，其中的雜役是不可少的， 單憑原先黑鼠鎮上的居民，肯定不夠用，於是那些人便在附近的城池中綁架些良家百姓充當苦力，為了讓他們老實聽話，就喂他們極樂丹。”

“但是吃了極樂丹的，只會越來越消瘦，身體也開始慢慢腐爛，用不了多長時候就會變成骨肉嶙峋的模樣，然後就把那些沒用的人全部毒死，換上新的一批。”

“這裡，恐怕就是那些被拋棄的雜役的中轉站，等這兒的屍體累積到一定程度，就一同運到外邊，隨便扔到哪個廢棄的礦洞之中。”司朔站起身，重新將燒了一小半的蠟燭握在手中，燭火在洞裡不斷的閃爍跳躍著，但是燒的依舊穩定如常。

“你想到什麽了嗎?”阿九問道。

司朔並未回答，只是目光死死的盯著手中的火苗。

阿九的目光也隨著他來到這火苗上，看著不斷晃動的燭火，他的神情先是疑惑，然後是了然！

“這裡，有暗門！”阿九斬釘截鐵的說道。

“沒錯。”司朔歎了口氣，“洞口離這裡少說也有數十丈，還是在個背風坡上，而裡面的空氣仍舊流通如常，絲毫沒有呼吸凝滯之感。”司朔一拍腦袋，“該死，我早該想到的！”

阿九的雙手立刻在洞壁上摸索著，妄圖找出暗門的開關，但是司朔卻搖了搖頭，“阿九，今天就到這兒吧。”

“天色不早了，敵在暗我在明，況且即使找到暗門，暗門之後是怎麽樣的環境，我們也不清楚。”

“明天，把他們都喊上，再探黑水鬼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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