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高家軍的同仇敵愾，士氣大振，鄭家則是惶惶不可終日了。

　兩萬大軍趁著高家軍主力在與清軍激戰的時候，襲擊虎豹關，死傷了近四千人才拿下，而後進逼德化，又損失了六千人。

　雖然奪回了虎豹關，但鄭軍也被打殘了，只剩下一萬可戰之兵，且士氣低迷。更狼狽的是，參與對決的並不是高家軍最精銳的正兵營，而是兩營輔兵。

　這讓鄭家從頭涼到腳，深感不妙。

　要知道被打殘的兩萬人，是鄭家陸師最後的人馬了，精銳損兵折將，加上駐守漳州、福州的人馬，林林總總已不會超過一萬五千人，至於水師，他們開不到陸上來，只能用作退路，抵擋不了高家軍。

　眼下高家軍集結一萬余人，攜戰勝清軍、大勝自己之威，鄭家拿什麽阻擋?

　鄭芝龍得到消息隻覺晴天霹靂，直接就癱坐在地上，兩萬大軍損失近半，龍精虎猛的五弟鄭芝豹吐血臥床，部將陳暉被俘，義子鄭彩生死不明。

　太慘了！

　如果加上此前被俘虜的鄭雲波、梁立，鄭家先後就是四五人陷於高家軍之手。

　特別是鄭雲波和鄭彩，那是鄭家的後輩肱骨啊。

　一時間鄭芝龍都懵了，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眼下的局面，萬萬沒想到會打的這麽慘，向來眼高於頂龍精虎猛的五弟，都被打沒了志氣。

　“快，傳大木和四弟來見我。”鄭芝龍到底是橫行於海陸的梟雄，心念急轉，很快拿定了主意。

　打暫時是沒辦法再打了，只能求和，否則鄭家基業就要不保，但高家軍絕對不會輕易接受求和，背後插刀這種事，任何人都會怒不可遏。

　所以他要利用唐王給高家軍施加壓力，調停。

　而要說服唐王，大兒子鄭森是最好的人選，他滿腦子忠君思想，很受唐王器重。

　仆人急忙通傳，此時鄭森正與施琅在府中對弈，目光落在棋盤上，有些失神。

　“公子可是為戰局憂慮?”

　施琅問，上次他來福州稟報軍情後，便一直沒返回泉州，被鄭森邀請，留在福州為唐王效力。

　此時唐王雖無兵無權，但大明養士數百年號召力還是有的，不少鄭家人在鄭森的號召下，忠於唐王，成了鄭家內部的“唐王黨”。

　鄭森抬起目光，緩緩點頭，道:“大明江山已大半淪陷於韃虜之手，唐王殿下監國於危難之際，若諸君同心協力，複振江山可期，然而父親卻與高羽同室操戈，無論誰勝誰負，便宜的只能是韃虜。”

　施琅不置可否，道:“一山不容二虎，伯爺與高家交惡，加上虎豹關太過重要，伯爺出此下策，也是情有可原。”

　“問題是，五叔能戰得過高家軍嗎?”鄭森道，這幾個月，他也在研究高家軍和高羽，越是研究他就越震驚，這支軍隊彌漫著一股完全不同於普通軍隊的氣質。

　確切的形容就是，它能把一群剛剛脫離土地的農民，變成戰場上的虎狼，軍令森嚴，進退有度。

　前日更是傳來消息，高家軍大勝進犯邵武府的清軍，並攜大勝之威，移師南下，增援虎豹關。

　四叔戰勝的不過是高家軍一支輔兵偏營，就這還損失了四千多人才拿下虎豹關，等到高家軍主力殺到，形勢可能瞬間崩壞。

　施琅沉默了，虎豹關傳來的消息是一個非常不好的信號，形勢在清軍敗退邵武府開始，就走向了一個不受鄭家掌控的方向。原本是清軍與鄭家聯手夾擊高家軍;可清軍一敗，就變成了鄭家獨自面對高家軍。

　“大公子，伯爺請您過去。”通傳的仆人這時候走到。

　“何事?”鄭森皺眉，此前為了阻止父親出兵襲擊虎豹關，他已經和父親鬧翻，正在氣頭上，不願意見他。

　仆人遲疑了一下，附耳在鄭森旁邊低語了一句。

　“什麽?！”鄭森驚的噌的一下站起來，弄翻了棋盤，頓時散落一地的棋子，臉色大變。

　仆人咽了口唾沫，道:“公子，伯爺等不及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鄭森氣的胸膛起伏，急急離開，走了幾步又回頭對施琅說了一句:“五叔敗了！”

　施琅手一抖，手上捏著的一顆黑子掉在了地上。

　……

　內堂，鄭森還不等仆人通傳便直接闖入，氣衝衝道:“父親，兒早就說過，此時不應該與高家軍再生仇怨！”

　“大木，不得對大哥無禮。”此刻鄭芝龍四弟鎮江總兵鄭鴻逵已經先到一步，出聲的正是他。鄭鴻逵率領水師鎮守鎮江，失敗之後便傭立唐王南下，是鄭家第二號人物。

　“森兒，你還年輕，不懂得人心險惡。”鄭芝龍壓製住心中的怒氣，盡量緩和語氣道。

　對於大兒子鄭森，他頗為無奈。

　鄭森是自己兒子中最成器的一個，能文能武，長的也是儀表堂堂，英武不凡，很給自己長臉。

　可就是拜師拜錯了，當年自己糊塗，讓他拜錢謙益那個東林老匹夫為師，結果清軍一到，錢謙益剃辮子投了清，卻教的自己兒子滿腹“忠君報國”，受毒不淺。

　唐王到達福州之後，他儼然成了唐王的人，處處都站在唐王的角度說話，還拉了一批鄭軍中的後輩青壯，形成了一個“唐王黨”，再這樣下去，都快與自己決裂了，卻不知道那是朱聿鍵在利用他分化鄭家。

　事實上鄭芝龍的判斷是正確的，此時的鄭森確實還沒能成長為那個殺伐果斷、成熟勇毅的鄭成功。

　他的想法過於天真，總盼望著鄭家能在唐王的調停下，冰釋前嫌，成為新朝的兩根支柱，複振大明，青史留名。

　卻不知道於鄭家來說，其實高家軍要比清軍危險得多。拋開民族氣節，光從利益角度來說，他父親鄭芝龍是決策才是最有利於鄭家生存的。

　清軍來了鄭家不過是換一個老板而已，特別是在清軍已經許諾了侯爵的情況下。

　但高家軍不同，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福建地方太小，人口和資源都太少，容不下兩個軍閥，特別是高家軍這個野心勃勃的軍閥。

　當然話得說回來，清廷後來對投降的鄭芝龍食言，那是後話，不能放在眼下作為參考。

　眼下站在鄭家的利益角度來說，鄭芝龍的“無恥”操作，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