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金蓮，快去給‘梁老爺子的兒子’泡茶來。”宋三招呼一聲道。

　　梁道行一愣，心道“梁老爺子的兒子”什麽鬼?你也不嫌繞口?

　　晴雯卻在梁道行身後，偷偷衝著宋三做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她知道宋三這是調侃她呢。

　　梁道行來的時候，水就已經燒在火上，宋三一說，兩個小丫頭就端著茶碗，一邊一個給放在了茶幾上。

　　“梁公請……”宋三讓了讓，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咦?這茶的香氣……”梁道行感歎了一句，隨即也端起來喝了一口，然後……

　　“噗……”梁道行一口茶水全噴出來，目瞪口呆的看著宋三道“三郎，你這什麽茶?這怎麽……怎麽這麽個味兒?”

　　宋三看他樣子，知道是喝不慣，便指著碗裡飄著的幾片極長的葉子道“這個?這是我新弄出來的竹葉茶。”

　　“啥?”梁道行沒聽明白，問道“什麽茶?”

　　“竹葉茶。”宋三又說了一遍，解釋道“就是竹子葉，然後摘下來做成茶。這大冬天的，哎呀，乾燥的很！喝這個，清熱去火！還利尿……”

　　“三郎！”梁道行忙打斷宋三對於這茶葉保健品的安利，苦笑道“三郎，這味兒我實在……”

　　宋三忙笑道“哎呀，無妨無妨，這個東西喝不慣的的確不愛喝。我一開始也喝不慣這個。”

　　“哈哈，對呀對呀！”梁道行出了口氣，他的確有點渴了，可他不是梁老爺子，不好直接說“給我換個茶來”這種話，還好宋三明白。

　　宋三歉意的衝著梁道行笑笑，對一旁的金蓮道“梁公喝不慣這個，去換個茶來。”

　　金蓮想了想，問道“老爺，換哪個?”

　　“這……”宋三想了半天，看著梁道行拱手笑道“梁公想喝什麽茶?我這裡有薄荷葉、板藍根、荷花葉、金銀花，哦！還有香菜根，梁公你看……”

　　“我喝茶！茶！”梁道行一臉無奈道“三郎，我要喝茶，就是普普通通的茶。我不喝藥，我沒病，我喝茶！你這裡不會沒有吧?”

　　“有。”宋三一臉推銷失敗的委屈神色，轉頭對金蓮道“茶！”

　　“是，老爺。”金蓮笑著應了一聲，走過去端起梁道行跟前的茶盞往外走。

　　晴雯見她路過自己身旁，突然笑道“姐姐，大郎不喝藥了?”

　　“呸！”金蓮朝她輕啐一口，白了她一眼，做了個凶狠的鬼臉，也不說話，端著茶盞走下去。

　　茶，終於是茶了。幾片小葉，散發著芬芳。這大概是這個天底下最純粹的飲料。是人類把飲食，從一種生存的本能，變成一種樂趣的第一件產物。

　　宋三一直等金蓮把茶換來，看著梁道行喝了一口放下茶盞，才問道“梁公此來，所謂何事?”

　　梁道行笑道“何事?要不是家父寫信，我都不知道你要在冬至文會上首演你那個《牡丹亭》。這種事情，你居然不下帖子請本官?本官隻好親自來了。”

　　“學生疏忽。”宋三知道梁道行不是小氣之人，這是在和他玩笑。拱了拱手，笑道“學生是怕梁公事務繁忙，沒敢驚擾。”

　　梁道行笑道“多大的事情能大過看三郎一場《牡丹亭》?再說你那些伶人樂師誰給你找來的?你居然敢不請我?”

　　宋三忙道“學生慚愧。還要多些梁公慷慨。”

　　梁道行擺了擺手笑道“哎！玩笑玩笑。不過你做好準備，知府大人已經在路上了，明日也要來參加文會。

”　　“知府大人?”宋三一愣道“山……山東知府?”

　　“廢話！”梁道行笑罵道“還能湖南知府不成?他也要來的了啊?”

　　宋三點了點頭道“那，來就來唄?”

　　梁道行愣了半天，心中才苦笑道“也是，國師每天圍著你身邊轉，一個知府來了能如何?恐怕都沒資格坐在主位。”

　　“還有件事情。”梁道行道“上面下了公文來，特許你參加舉人考試。”

　　“舉人考試還能特許?”宋三一聽，瞪了瞪眼，疑惑道“不是只能文人考麽?”

　　梁道行笑道“那是對別人。朝廷的考試，朝廷自己說了算。再者說了，就你現在參加考試的話，哪個文人敢說不服?”

　　宋三苦笑道“可是……可是學生不行呀。學生現在考不過的呀！”

　　“啥?”梁道行差點就罵人了，指著宋三，滿臉無語道“你會考不過?”

　　宋三點了點頭道“梁公，舉人考試你不是參加過嗎?要考行政治國之道，還考民生經濟。這些學生都不懂啊，怎麽考?”

　　“這……”梁道行愣了半天，才笑道“我當年這些也不懂，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秀才時候就做官了?你放心，這個考試沒人懂這些。不做個幾年官兒，怎麽可能懂政治?你到時候就把自己想到的寫了就行了。主要是雜藝別出什麽錯漏就行。”

　　舉人考試分為兩場，一場考的是治國行政之類的項目，另一場考的是琴棋書畫等雜藝。行政的試卷是統一的，但是雜藝的考試方向卻是可以選擇的，而且分類還比較詳細。

　　而且這個時代，重視的是雜藝這些文藝項目，治國行政的分數佔比不大。其實華夏一直都是如此。

　　很多不了解的人，會認為中國以前的官員制度是不好的。因為過去當官的都是讀書人，都沒經歷過專業的行政培訓。

　　他們不明白，讀書人做官，不用懂行政，中國的官員之所以要是讀書人，是因為他們不用做行政上那些瑣碎的事情，他們只要負責“道德”，也就是用自己的仁義禮智信，去做出大方向的指導，從而提高他們管轄地方的道德水平。人民的道德水平高了，出現打架鬥毆、小偷小摸這種事情的概率也就小了。

　　這在儒家，叫“道德以化天下”，在道家，叫“垂拱而治”。

　　我們現在倒是都有專業培訓了，甚至我們現在的官員，我把他們成為“專業”的官員。是真正的揣摩著主子的心思考中的。

　　那我們現在的宏觀道德，真的比任何時候都落後麽?

　　呵呵！你說呢?

　　宋三畢竟做了那麽多年現代人，所以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聽梁道行說明白了，這才恍然，拱手笑道“倒是學生想錯了。多謝梁公提醒。那學生就鬥膽去試試。”

　　“這是你的準考資格，千萬放好了。”梁道行從納囊中拿出一張名帖遞了過來。

　　“多謝梁公。”宋三雙手接過，放進自己的納囊之中。

　　想到納囊，宋三心中不由一陣無奈，這東西雖然聽起來，就是那些仙俠小說裡的乾坤袋，可是這東西卻惡心在，它沒有保險。人家那些空間裝備，都是滴血認主的。別人撿了要打開，不最少要七八十道禁製?

　　可是納囊這東西不是，它就是一個空間大一點兒的袋子，你可以把全部家當放在裡面，但如果讓人偷了，你全部家當也就沒了。

　　不過宋三在意的卻是，這個世界其實和地球區別不大，也沒見有人整天飛來飛去，也不是那些小說中，沒事兒就在大街上殺個人什麽的暴力社會，甚至這裡的治安還要更好一些。雖然有戰技之類特異，但終究算是“文能”的應用，而文能，應該是某種細小的粒子之類。

　　可是這納囊他就看不懂了，這已經涉及到了空間。他實在太好奇了，諸葛世家是怎麽造出這種東西的?這應該不僅僅是工學了吧?

　　這個問題很有意思，這代表宋三來到這個世界後，見到的這裡和地球所有的不同、一切的差別，其實最後都可以歸在一種疑似粒子的文能上面。就連優孟世家的面具“眾生相”，其實也是文能在物品上的應用。還有很多墨門和工家的發明也是這樣。

　　甚至外族人的各種神奇，宋三想來也不過是文能的不同應用方式，所表現出來的不同效果。而且這一點，在這裡也有一些學者研究總結過。

　　但唯獨這個納囊，宋三怎麽想也和文能無關。而且就連諸葛世家的人，也承認這玩意兒和文能半點關系都沒有。所以它到底是什麽呢?

　　“三郎?三郎?”梁道行看他愣在那裡走神，半天也不說話，不由叫了幾聲。

　　“啊?”宋三這才回神，笑道“哦，沒什麽。”突然他又一臉嚴肅的問道“梁公，你說……納囊到底是什麽?”

　　“納囊是什麽?”梁道行愣了愣，苦笑道“納囊能是什麽?裝東西的唄?不然呢?”

　　宋三沒想到梁道行這麽回答，又問道“可，為什麽不能裝活物?”

　　梁道行笑道“誰說不能裝活物?諸葛世家就有幾個能裝活物的納囊，據說能裝下千軍萬馬。只不過你我這個不行而已。”

　　宋三忙又問道“可是，為什麽有的可以，有的不可以?為什麽我們的不可以?”

　　梁道行苦笑道“這都什麽問題?那你為什麽能跳進水缸裡，跳不進茶杯裡?為什麽水缸能裝水，竹筐就不行?我說你每天都在想些什麽呢?這東西，千百年都沒人問過為什麽，用就得了唄?”

　　“可是……”宋三皺眉道“我們之所以不能跳進茶杯，是因為茶杯比我們小很多，它的容積裝不下我們。竹筐之所以不能裝水，是因為有洞，水是液體，會順著洞留出去。這些我都知道的。可納囊我不知道呀，所以才問嘛。不懂的不就要學嗎?”

　　梁道行和看傻子一樣看著他，笑道“你瘋了?不懂的就學?你有多少精力?問自己的專業，那叫‘以求專精’，什麽都學，那叫有病！你不懂的多了，你懂怎麽針灸麽?你懂怎麽種地麽?你懂怎麽刺繡麽?你懂沈相國的雞麽?”

　　好吧，沈科金殿溜雞的故事，已經傳遍天下了。

　　宋三仿佛幡然醒悟，起身一躬到地道“學生受教了。”可他心中卻暗道“可是，到底為什麽呢?”

　　梁道行不會知道，宋三不是什麽都學，而是對於一件事物產生好奇後，一種追究到底的態度。這也是宋三注定要比他走的更遠的原因。

　　對這個世界的人來說，納囊不過是個再平常不過的東西，就像是日出日落，就像是竹簍裝不了水……可每每改變這個世界的，正是對這種最普通的事物的詢問。

　　如果牛頓不問蘋果為什麽會落下，我們現在的生活是怎樣的?如果穴居人當時問了，為什麽我們這麽強壯卻打不過智人，那人類還會是一個單一的種族麽?

　　人類至今，所有已知的知識，無奈論科學、藝術，甚至神學，都是通過一次次的自我詢問而得到的。好奇心，讓人類產生了詢問，而想象力，正是人類對詢問最初的回答。所以智人之所以能夠走到今天，不是因為學會了製造和使用工具，而是好奇心和想象力。

　　可是我們大多數人，總是對一些本該詢問的事情閉口不言， 卻又總是對一些不該問“為什麽”的事情，問一句為什麽。

　　為什麽我要去扶那個摔倒的老人?為什麽我要去救下一個不認識的孩子?為什麽我沒有一對成功的父母?這些問題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所以為什麽呢?

　　為什麽我們一個擁有《道德經》、《論語》的國家，一個歷史上充斥著顏真卿、文天祥、譚嗣同這等人物的國家，竟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何其悲哉！

　　“三郎要是真好奇，或許可以問一問諸葛世家的人。”梁道行笑道“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其實就算你問諸葛世家也是白搭，我覺得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武侯那些東西，都古怪的很。再說了，就算知道，人家幹嘛告訴你?這是商業機密啊。難道優孟世家會告訴你他們的‘眾生相’是怎麽弄出來的?”

　　“老爺……”他話音剛落，巧雲一路小跑這進來，手裡那拿著一張拜帖，氣喘籲籲的邊跑邊喊“老爺，外面有個人，自稱優孟世家的家主，他說要……拜見你。”她最後這句話說出來，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議。那可是世家呀。

　　宋三著看了一眼梁道行。梁道行聽說世家家主要“拜見”宋三，被驚的差點一口茶噴出來。他對宋三苦笑道“曹祖無處不在。”

　　宋三認同的點了點頭，對巧雲道“快，快請。”

　　巧雲剛要走，卻聽梁道行叫道“慢！”隨即他看向宋三道“三郎，需要親自去迎接才是。”

　　宋三一拍腦門，笑道“對對，是我疏忽了。”說著和梁道行一起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