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慮多情損梵行——穆斯的禪意》

　　作者:馬徳興

　　在酋長球場，我們第一次見到了這個十八歲的大男孩，提著登喜路的公文包，西裝革履，儒雅帥氣。

　　燈光師還在調試，我和他聊起國內球迷們對他的熱情，他靦腆地低著頭，“承蒙錯愛”、“不敢當”、“言重了”之類的詞兒一個勁兒地往出冒，還以為是從古代穿越來的謙謙君子。

　　謙虛低調，氣度非凡。

　　這和我以前采訪過的任何以運動員都判若天淵。

　　當時就覺得這次訪談已經完全沒有了借鑒意義，我預感到，穆斯的成功一定是非典型的。

　　又或者，他對夢想的執著，對成功的渴望，對於“卓越”這個詞的定義，太過於典型了吧。

　　誰會花五年時間幾乎風雨無阻地每天去練兩個小時球?誰會每周堅持認真分析一場高水平的職業比賽?誰會從初中就去有意識地按職業球員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誰又能忍住孤獨，克制欲望，追逐夢想，永不言棄?

　　忘記是誰的名言警句:

　　“成功不是戰勝別人，而是戰勝自己。”

　　馬——馬徳興;穆——穆斯

　　馬:很多國內的球迷都並不是很了解你，可以先自我介紹一下嗎?

　　穆:我叫穆斯，是四川成都人，父母都是老師，家裡有一個姐姐，現在也來英國讀書。

　　馬:夠簡潔的，你們一家真可謂書香門第啊。

　　穆:算是吧，我父親教古漢語，很重視傳統文化，母親教音樂，也重視培養我們禮儀，在家裡絕對不能說髒話。

　　馬:話裡有話啊?

　　(笑)

　　穆:興之所至，偶爾難免。

　　馬:說話像寫書似的，看來在英國留學五年，漢語一點也沒拋下。

　　穆:不能落下，我父親在我留學之前就一直告訴我不能忘本。

　　馬:他還告訴你不能踢足球。

　　穆:兼聽則明，偏聽則暗。

　　馬:你還聽誰的?

　　穆:有時候聽母親的，有時候聽我姐的。

　　(笑)

　　馬:所以說說足球吧，怎麽喜歡上的?

　　穆:從小吧，98年世界杯?大概是這樣。

　　馬:然後就開始踢球?

　　穆:嗯，但踢得不好。

　　馬:當時你最喜歡的球星是誰?

　　穆:太多了，羅納爾多、維埃裡、歐文、博格坎普……

　　馬:他們都是很厲害的前場殺手啊，我注意到阿森納官網上確定的你的位置是中後衛?

　　穆:來英國之後教練覺得我防守意識不錯，而且處理球比較冷靜，就把我改造成了中後衛。

　　馬:所以你的球技應該是在伊頓留學之後提高的，怎麽會突飛猛進呢?

　　穆:從來沒有突飛猛進，任何提高都是循序漸進的，伊頓公學正常作息7:30起床，只要正常天氣我就6:00去練練球，然後去上課，下午放學還會再踢一個小時左右。

　　馬:怎麽練?

　　穆:一個人，最基本的顛球，盤帶，射門……

　　馬:但這些都不是讓你在英超賽場上面對曼聯一戰成名的核武器。

　　穆:您過獎了，哪有什麽核武器。

　　馬:你的掃蕩能力堪稱核武器啊，這些能力沒有比賽是很難鍛煉的。

　　(笑)

　　穆:在伊頓校隊的比賽也不少，我每周都會找一場經典的比賽去分析。

　　馬:怎麽分析?

　　穆:站位、傳跑、控球、防守、怎麽無球跑動啊、防線怎麽站啊……一出場比賽可以研究的東西太多了，

每一幀都堪稱是一部教科書。　　馬:所以你很早就開始去想這些了?

　　穆:差不多，畢竟我要去競爭的是各個俱樂部青訓出品的天才。

　　馬:那當你競爭過他們出現在一線隊的首發名單上時，有什麽感受?

　　穆:很惶恐吧，要面對的對手是曼聯，壓力很大。

　　馬:但是，最後的結果來看，可以說是你拯救了阿森納。

　　穆:絕對不是，場上的每一個人都勠力同心，把勝利歸功於任何一個人都是不合理的。

　　馬:你太謙虛了，拿昨天的數據說吧，8次搶斷，5次關鍵攔截，1助攻，1進球，12700米的跑動距離——這樣的數據給到任何一個防守中場都是世界級的。

　　穆:在其位謀其政，只要站在那裡，就要百分百的投入，再好的過程或者數據都不如一個好的結局。

　　馬:這倒是沒有錯，昨天上半場踢得很不好，下半場連扳三球，這讓我想起了伊斯坦布爾之夜。

　　穆:兩個勝者都讓曼聯很憋屈嗎?

　　(笑)

　　馬:哈哈哈哈，還真是。以你現在的視角分析昨天的奇跡，你覺得逆轉的關鍵是什麽?

　　穆:溫格教授在中場休息做了調度，我們做好了防守，下半場的兩粒反擊進球讓我們士氣大振。

　　馬:三粒進球都和你有關，你發現了嗎?

　　穆:哈哈怎麽會，我發現三粒進球和隊友們都有關。

　　馬:你太謙虛了，對位魯尼、樸智星這些名將很難吧?

　　穆:他們太難防了，我覺得自己還缺乏經驗，和他們對位讓我受益匪淺。

　　馬:準備回去好好研究一下這場比賽的錄像了嗎?

　　穆:沒錯，之前還沒想到，這場比賽能讓我獲益良多。

　　(笑)

　　馬:很多人說你和樸智星同時上場是亞洲德比?弗格森爵士有意讓他上場“提點”你?

　　穆:德比不敢當:樸智星是證明過自己的中場大將，我是晚輩後生，這很正常。

　　馬:當時你用臉封堵樸智星那腳射門時候血灑賽場，很多球迷真的很心疼你，好多人被你圈粉了。

　　穆:我只是覺得那是我的職責。

　　馬:這很厲害，問題就在於很多人明明知道自己的職責卻沒法做到。你現在可以說是中國足球的第一偶像明星，我們做了一個不完全統計，因為你的加盟，阿森納的官方薇博在這十八天內瘋漲近60萬粉絲，有將近七成都是女性。

　　(穆斯低頭，笑得很靦腆。)

　　現在你收獲了英超首秀、收獲了首個助攻和首粒進球，也收獲了首個全場最佳和一線隊的首場勝利。這場比賽太有紀念意義了，後來魯尼還主動找到你交換了球衣?

　　穆:嗯，是換了球衣，我們談了兩句。

　　馬:這可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第一次出場你沒有緊張嗎?

　　穆:怎麽會沒有，老特拉福德的氣氛很可怕，剛上場的時候我都快喘不過氣，後來羅賓(Robin)叫我對比賽保持專注。

　　馬:嗯，轉播鏡頭裡有交代，你和范佩西關系不錯?

　　穆:他很照顧我。

　　馬:怎麽熟起來的?

　　穆:有一次我跑步去訓練基地，他正好開車路過捎了我一程，後來慢慢就熟了。

　　馬:訓練基地在科爾尼吧?不開車?

　　穆:額，我沒考到駕照……

　　馬:哈哈，說出來不像牛津才子。

　　穆:是挺尷尬的，我不是特別喜歡車。

　　馬:那除了足球，還對什麽感興趣?

　　穆:還挺多的，平時喜歡看書、音樂、時尚之類的，之前在伊頓上學時候很喜歡馬。

　　馬:這些興趣都是在伊頓公學時後培養起來的?

　　穆:可以這麽說吧。

　　馬:在舉世聞名的貴族公學留學五年，你覺得自己最大的收獲是什麽?學歷?知識?技能?或者兼而有之?

　　穆:如果確切地說，是我的母校給我灌輸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伊頓公學一直在告訴每一個學生要有騎士精神，要精英地生活，這對我影響很大。像我覺得“謙雅篤學”就是很好的方法論，我會努力踐行下去。

　　馬:馬上去牛津大學了，有什麽期待嗎?

　　穆:新的導師和同學，老實說我挺期待新同學的，伊頓是個男子公學。

　　(笑)

　　馬:所以還沒有女朋友?

　　穆:哈哈沒有沒有。

　　馬:去牛津大學的第一件事嗎?

　　穆:不會不會。

　　馬:之後對自己的生涯有什麽規劃?一直專注足球這個領域，還是怎麽樣?

　　穆:唔，我覺得人生要慢慢來欣賞，畫卷才剛剛展開，我現在隻注意到了足球。

　　馬:挺有哲理的。那麽如果國家隊有征召你的意向呢?不久前卡馬喬接任了中國男足的主教練， 將率隊征戰2014年巴西世界杯的亞洲預選賽20強的比賽。

　　穆:……唔，學業為重，力有未逮。況且牛津大學規定一年級學生必須在校住宿，我不可能飛回去參賽。

　　馬:嗯，這是應該考慮的。很多球迷都希望更多的了解你，但是你似乎不怎麽用社交軟件?

　　穆:哈哈抱歉，並不是很喜歡，我會考慮開通的。

　　馬:哈哈，別忘記提醒我，我會第一個關注你。有什麽想對國內球迷、或者國足說的話嗎?

　　穆:送球迷一首詩吧，大家也都聽過，算是贈言，更是自勉:

　　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馬:文采斐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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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訪到這裡就結束了。

　　穆斯接受完采訪，我們彼此交換了聯系方式，采訪組沒有多做停留，和穆斯向阿森納的CEO——他的學長加齊迪斯先生致謝後，我們一並走出酋長球場。他身上有英倫紳士的內斂與深沉，和中國文人的儒雅謙和相得益彰，拋開固有的印象，你絕對不會想到他是可以在綠茵場上拋顱灑血的鐵血戰士。話語不多，卻一針見血，他身上展現出來蓬勃的自信和希望，正是困在迷霧之中的中國足球所殷切的。

　　黑色的老爺車似的敞篷小跑停在酋長球場的路邊，駕車的是位漂亮的金發女孩，穆斯作別上車，漸行漸遠。

　　席語勝千書，這份雋永，獻給中國足球的未來，獻給世界足壇的明天。

　　——2011年8月29日，於倫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