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齒桑浮兮淮泗滿(十三)

　　一般情況下，酒館是男人消遣的場所，很少有女人進入。

　　當贏箬與桂枝出現在堂內時，原本喧囂的酒館頓時寂靜了一下，隨後酒館中人看到贏箬與桂枝兩人腰間皆配備有兵刃，顯然是江湖上的俠女，當下都低頭各自喝酒。

　　贏箬與桂枝到二樓找了個雅間相對坐下，兩人中間放著煮酒的爐具，燒著木炭，木炭燃起，散發著藍色的光。

　　酒還沒有上。贏箬伸長身子拉開側面的竹簾，外面的熱鬧與喧嘩傳了進來。

　　桂枝道:“箬公主此時把珠簾打開，整個雅間便與大堂無異了。”

　　贏箬望著窗外的車馬人流，道:“你聽聽外面的聲音，總會讓人覺得親切。當一個人身處無人之地太長時間，就會越發渴望聽到帶有生活氣息的喧雜聲。桂枝姑娘身為蛛網主管，經常行走在無人煙之地，應該明白這種感受吧?”

　　酒上來了。桂枝斥退了服侍的小廝，自己動手，將酒熱好，為贏箬倒了一杯，道:“我與箬公主想的不一樣。比起喧囂，我更熱愛安靜。畢竟，做我們這一行的，孤身獨處要比身處鬧市要安全的多。”

　　贏箬聽了，微微一笑，舉起酒杯道:“大將軍能有今日之成就，蛛網功不可沒，讓我們為蛛網喝一杯。”

　　桂枝並沒有舉杯，直視贏箬:“箬公主該離開大將軍了吧。箬公主身上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之前為了箬公主的事情，大將軍失去了分寸，傷了韓姑娘的心。如今兩人已經再次和好。箬公主也該離開了吧。”

　　贏箬舉著酒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很久，她才有力氣將酒杯放下。

　　贏箬問道:“是劉辟非讓你和我說的?”

　　桂枝道:“不是。是我要與箬公主說。”

　　“那你又有什麽資格和說這些?你是不是已經不甘心當劉辟非的眼睛?你愛上了劉辟非?”贏箬的話直指桂枝的內心，她本以為桂枝會惶恐窘迫，這樣她就可以狠狠撕碎桂枝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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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會讓桂枝知道羞辱自己的下場！

　　但是桂枝沒有。她抬起頭，靜靜地看著贏箬。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桂枝道:“我沒有什麽別的心思，只是希望大將軍能夠平安順遂。能夠幫大將軍看清楚前方的路，我就很滿足了。箬公主你與大將軍有血海深仇，贏氏子弟更是大半死在他的手中。恕我不能相信箬公主懷抱善意而來。”

　　贏箬苦笑，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而來，桂枝又怎會判斷準確呢。

　　贏箬再次舉起酒杯道:“我答應你，最近便會離開。”

　　桂枝抬起酒杯:“如此，就多謝箬公主成全了。”

　　贏箬喝完了酒，便起身離開了。桂枝透過竹簾目送贏箬離開，感覺渾身的力氣仿佛都已經用完了，整個人疲倦依靠在屏風上，好久，好久。

　　桂枝歇足之後，便回府休息。翌日清晨，接到通知，劉辟非要自己前往楚王府一趟。

　　桂枝來到楚王府書房時，劉辟非正低頭看著一份地圖，桌案上還放著一本紙質的書籍。桂枝站的很遠，依舊能夠感受到劉辟非輕松愉快的心情。

　　劉辟非抬起頭，招手讓桂枝上前，道:“看看吧。有了這本書與這份圖冊，找齊天降書庫的書籍將變得容易。”

　　桂枝看了地圖上標注的地點，一共九處，天降書庫的典藏分別藏匿在九州各地。九州指的是豫州、青州、徐州、揚州、荊州、梁州、雍州、冀州、兗州。地圖標注得很詳細，九個地點基本上也都坐落在名山大川之所。

　　顯然，當年藏匿書籍之人，並不希望後世人快速得到這份寶藏，也不希望這份寶藏歸某一個勢力所有。當年那位大人物參考《禹貢》，把書籍藏在九州，他可能認為這些書屬於天下人。

　　劉辟非手指亳縣道:“離我們最近的藏書點便是這裡，我希望你能夠帶足人手，將這裡的書籍挖掘出來，整理完畢後，送往長安。”

　　桂枝問道:“大將軍從何處得到這些的?”

　　劉辟非道:“韓靈交給我的。她說是一位神秘人，感念我治理大水的誠心，因此希望我能夠善加利用天降書庫所蘊含的知識。”

　　桂枝道:“韓姑娘有說這個神秘人的長相嗎?”

　　劉辟非笑道:“這不過是韓靈的敷衍之詞，哪裡值得探討呢?”

　　聽劉辟非這麽說，桂枝到想起一人。據桂枝掌握的所有情報來看，贏箬一直在秘密查找這批書籍的藏匿地點，神秘人會不會是贏箬呢?

　　桂枝陪笑道:“臣職業習慣，遇到神秘人，總是想要逮住問個究竟。”

　　劉辟非道:“也不能怪你。但也你知道，韓靈嗜讀書，可能是她從薊下學宮的藏書中找到了線索。”

　　桂枝道:“當年始皇帝不也在苦苦尋找這些書籍嗎?若是有線索藏在總綱之中，始皇帝為何沒有找到?”

　　劉辟非道:“這就是所謂的機緣了。天命不屬秦，所以漢代而立。”

　　劉辟非話剛落下，便朝門口望去，贏箬正站在門前。劉辟非知道這些書籍也都是贏箬一直在尋找的東西，他將攤放的白色綢布蓋在了書籍與圖冊上，防止贏箬看見。

　　劉辟非咳嗽一聲問道:“你有什麽事情嗎?”

　　“我來此，是來向你告別的。”

　　“為什麽?”

　　“我身上的傷已經好了，也能夠走遠路了。”

　　“我問你為什麽離開?是誰和你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嗎?”

　　贏箬離開自己， 又能去哪裡呢?劉辟非一旦想到贏箬會待在某個無名的荒涼地方，每日孤獨寂寞的生活，他的心就會作痛。

　　他雖然與贏箬之間有著很深的溝壑，但他仍希望，自己的身邊有贏箬一席之地，自己這裡可以成為贏箬的一個港灣。這更像是一種家人的情感。他畢竟虧欠贏箬太多了，也與贏箬牽扯太多。

　　如今外界並不歡迎她，他能夠保護她不受外界的干擾，為她爭取一份安寧的生活。

　　“是因為韓靈的事情嗎?”韓靈剛回來，贏箬便要離開，不能不讓劉辟非往這邊想。

　　贏箬笑著搖頭道:“你在想什麽呢?你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隻愛你劉辟非一個啊?我不可能在愛上你了，劉辟非。世界這麽大，我想去看看！”她故意張開雙臂，露出美好的笑容，仿佛嶄新的生活出現在了眼前。

　　“你要去哪裡?”

　　“不告訴你哦，以後只有我能找到你，你永遠找不到我。想想是不是很有趣?”

　　贏箬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劉辟非目送贏箬遠去，他沒有強留，待見桂枝在一旁低著頭，劉辟非詢問道:“你覺得贏箬會去哪裡呢?”

　　“大將軍，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桂枝捏著衣角與劉辟非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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