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大風起兮雲飛揚(十)

長安城，大將軍府。

劉辟非與秦仲走在後院的花園內，欣賞秋菊之屬。劉辟非從沛縣回來前，呂後特意讓人為劉辟非營造大將軍府邸，後院栽種時令花卉，種青松古柏。

劉辟非並沒有預料到韓信的背叛，若非秦仲因時製宜，采取對策，近身殺死韓信，劉辟非已經無法預料當時亂局該如何收場。

可以說，秦仲救了劉辟非。劉辟非自是從此對秦仲比別人親近。這處園子他第一個邀請的人便是秦仲，但也不單單是為了欣賞園子。

秦仲目視著花卉道:“菊，花之隱逸者也。呂後將這裡打造的不食人間煙火，看樣子是想要洗滌一下大將軍身上的名利之心。”

劉辟非目露擔憂道:“呂後的心思不難猜測。只是我這位季父，最近卻是安分了許多，讓我不得不懷疑其背後又在搞什麽勾當。”

秦仲卻是一笑:“大將軍看來對陛下頗為忌憚啊。但如今郎中令、衛尉都是咱們的人，陛下的行動更有蛛網密切監視，傳閱的信件更是要經過大將軍府審核才能下放，陛下縱然三頭六臂，也難有什麽大動作了。”

“可你不覺得陛下最近太老實了嗎?”

劉辟非剛看了最近通過蛛網搜集上來的消息，劉邦每日飲酒作歌、狩獵，陪伴在呂後、劉盈身邊。還邀請劉辟非前去過一次，劉辟非當時並沒有察覺出什麽異樣來。

但越如此，卻越讓劉辟非忌憚。

劉邦的做法倒頗合後世所謂的“無招勝有招”，若繼續這樣下去，劉辟非也許會在疑神疑鬼中憂懼而死吧。

所以他必須找個人開解一下自己，不然真的受不了的。

秦仲道:“我倒是不這樣認為。也許經過韓信的叛亂，陛下認識到，大將軍畢竟是同宗，如今同宗內戰，只會讓異性列候謀生出野心來，導致天下改姓。與其如此，莫不如讓大將軍鎮守關中，四野自無人敢有異心。”

劉辟非道:“可他不一直都擔心我會篡了他的皇位，奪了他的江山嗎?”

秦仲笑道:“陛下擔憂了這麽長時間，大將軍做了嗎?比起陛下的無為，大將軍可要比陛下更要無為啊。此時，陛下是不是也要擔心大將軍在乾些什麽呢?”

這時，審食其帶人進入大將軍府，宣讀了劉邦的詔書，讓劉辟非進入長樂宮，竟是要交代後事的意思。一同被宣讀入宮的還有蕭何、韓嘉以及陳平。

待審食其走後，秦仲道:“陛下怕是年將不永。大將軍與蕭何、韓嘉、陳平，要麽是重臣，要麽是親信，這是交代後事啊。”

劉辟非也是惘然，他沒有想到劉邦沒有受英布的冷箭，還是要早早地離世了。

劉辟非沒有選擇稱帝，其實內心深處隱藏的想法便是:天塌了，自有個高的頂著。劉邦倒底是一名歷史的巨人，跟隨在他身後，讓劉辟非有中安全感。

但現在，天塌了，還很有可能是自己捅的。

……

韓嘉收到聖旨後，便準備動身前往長樂宮，韓靈卻攔住了韓嘉。

“你最好先去大將軍府一趟。”

韓嘉道:“剛才審食其說了，大將軍是第一個接到聖旨的，他應該已經動身前往長樂宮了。”

看著韓靈欲言又止的眼神，韓嘉忽然間明白了什麽，不由得冷汗涔涔。看來審食其在套路自己啊。

韓嘉道:“我這就先往大將軍府走一趟。”

韓嘉來到大將軍府，看到劉辟非還並沒有動身前往，想到若真直接前往長樂宮，大將軍恐怕要對自己側目而視之了，那時自己的從政之路也就完蛋了。

劉辟非見到韓嘉來，十分高興。每次進皇宮前，劉辟非都要身穿皮甲，外面罩著長袍，才肯前往皇宮，此時他還隻穿著一身長袍，當下回屋換衣，讓秦仲留在堂中招待韓嘉。

看著韓嘉額頭的冷汗，秦仲笑道:“時值秋日，涼爽季節，韓老弟何以滿頭大汗呢?”

“若非我那阿妹提醒，我恐怕已經做了一件錯事了。細細想來，不由得滿頭大汗。秦將軍勿要嘲笑。”

秦仲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陛下這次召大將軍、你還有蕭何與陳平前往長樂宮，四位顧命大臣人選已定，你與大將軍皆從燕地來，陛下自是希望你與大將軍之間能夠有些齟齬。”

韓嘉道:“陛下實在是太看得起臣下了。”

待劉辟非換上甲胄，便坐上韓嘉的車，俞格率領數百郎衛護送。劉辟非一行來到長樂宮中，見到了劉邦。

蕭何與陳平已經早早地來到了宮室內，呂後與劉盈也赫然在內。劉邦此時已經病臥在床上，臉色蠟黃。看到這一幕，劉辟非多麽希望，劉邦這是在欺騙自己啊。但他已經派華平幫劉邦診斷過了。劉邦的確沒有多少時日可活了。

看到劉辟非走來，劉邦命畫工將一副畫展開，卻是周公負成王朝群臣圖，問劉辟非道:“大將軍識此圖否?”

劉辟非道:“此周公負成王朝群臣也。”

“周公吐哺，天下歸心。這是辟非當初在沛縣留下名篇中的一句。我命不久已，日後漢家天下，要賴卿與在室眾人努力了。”

劉邦命人宣讀詔書，封劉辟非為大司馬，錄尚書事，蕭何為丞相，陳平為禦史大夫，韓嘉為內史。這是劉邦第一次以詔書的形勢，承認了劉辟非設立的內朝與劉辟非的權威。

在封賞上面，封劉辟非為燕王，統領燕齊之地。蕭何加封三千戶，陳平加封兩千五百戶，封韓嘉為范陽候，食邑范陽縣一萬戶。

韓嘉成為劉辟非麾下第一個封候的臣子。

之前，劉辟非的權力，是靠軍隊來保證的。如今，劉辟非的權力卻被開國皇帝親口向天下人宣布，他劉辟非，為大將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從此，凡再與大將軍作對者，便是叛臣賊將，劉辟非便可以大義討之。

這其中，雖然有無奈的成分，但顯然，經過伯侄的這一場鬥爭之後，劉邦還是妥協了，讓劉辟非來執掌天下之牛耳。

劉邦做完這一切，已經十分疲憊了，呂後希望劉邦休息一下。

但劉邦怒目圓睜道:“婦道人家，又懂些什麽！”遂不聽呂後言，與劉辟非和顏悅色道:“今後阿盈就拜托你了，若其可為君，大將軍輔之，若不可為，君可效仿商湯尹伊之故事，廢而另立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