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環首刀(五)

船長派人來檢查乘客，來到薛凝所在船室。薛凝掏出一塊金子遞給負責檢查的水手:“我家良人害了惡疾，傳染，小兄弟行個方便，這些錢，你拿去作買酒錢。”

那水手得了錢，又見船室內的劉辟非被薛凝謊稱傳染，又哪裡敢進去檢查，因此只是點了點頭，便直接繞過了，甚至都沒有往船室內看上一眼。

薛凝騙走了水手，進入水師，見到劉辟非已經醒來。劉辟非已聽到船艙外薛凝與水手的對話，笑道:“良人累了，為我打碗熱水洗腳。”

薛凝只是依靠在室內的牆壁上，並不理會劉辟非。

船在海上行駛了一月，轉眼間，已到了冬季，此時又往北去，自是更加寒冷。薛凝不知道從哪裡搞到三件背心，與劉辟非與王牆三人一人一件，換上了。

王牆問:“這商船裡竟然也有賣棉衣的嗎?”

薛凝道:“你想多了，這是我偷別人的。趕緊船上，別讓人發現了。”

“你怎麽可以偷別人的東西?”

“不用你來教育我。你若不穿，就還給我。”

“我不穿偷來的東西。”王牆難得的固執了一會。

劉辟非倒是沒有太大的心裡負擔。穿上背心之後，暖和了許多。

劉辟非對王牆道:“算算日子，應該快到營口了。遼東天寒地凍，你不穿衣服只能被凍死。況且……薛姑娘有錢，應該是付了錢給失主的吧?”

薛凝愣了一下，隨即道:“是啊，本姑娘不差錢。再說，我偷的那個人本來就是個商人，這些背心也是他運來遼東賣的，賣給誰不是一樣?”

劉辟非道:“穿上吧。你要在遼東凍死，我們也沒有法向你老娘交代。”

王牆這才扭扭捏捏將背心穿上了。

船隻停靠在營口碼頭。剛走出船室，站在甲板上，一股冷風便鋪面而來，呼嘯著，如刀子一般。天空中雪花漫天飛舞，只能看清前方十步。

雖然三人穿了背心，依舊能夠感受到徹骨的冰涼。

劉辟非道:“趕緊找個驛館住下。”

他看向薛凝，薛凝卻已經拔刀。只見大雪之中，前方十幾個黑影正朝自己這裡撲來。

薛凝對王牆道:“你帶著劉辟非離開，我來應付他們。”

劉辟非道:“可以去通知營口官兵。”

薛凝說了句:“來殺我們的人，便是名副其實的官兵。王強，將大將軍帶走，他不能死。”

王牆道:“可你怎麽辦?”

薛凝看向劉辟非道:“能夠將大將軍帶到遼東，我的任務已經快完成了。這一戰，是我最後的任務。”

薛凝義無反顧，朝那雪中的幾個黑影衝了過去。

韓胄，現擔任營口縣縣尉，但這不過是他明面上的身份，他還有一個身份，營口十三鐵衛的帶頭大哥。他奉命來此，是要截殺一個人，一個和他一樣，手持環首刀的人。

營口十三鐵衛，掌控營口縣黑白兩道百分之五十以上的生意。遼東運往中原以及南越的所有鐵器，都要走營口遠處。

這是明公給他們的獎賞。

“只要你幫我看住營口，遼東便會一直是我們的遼東。沒有人能夠染指。”這是明公和他說的話。

他也是這樣做的。歷年來，曾經有多少人妒忌他們的財富，想法設法，想要扳倒他們，但最後他們都沒能走出營口。

只有她，薛凝，當日從自己的刀口下掏出。他那日饒了她一命，卻沒有想到她並不知道珍惜。

十三名鐵衛，十三名環首刀，揮舞而起，便是空中飄舞的雪花，也會被攔腰斬斷。

薛凝能夠做的，也只是拖延時間而已。薛凝連斬其中兩名鐵衛後，銳氣也已耗盡，韓胄上前，瞅準時機，以刀背擊打在薛凝背部，薛凝整個人飛起，隨後又跌落在了雪地上。

薛凝趴在冰冷的雪地上，想要爬起，卻發現這很難做到。

她學得一身本領後，曾經問師父:“師父既然與大將軍有舊，你為何不親自將遼東的事告訴大將軍呢?他一定相信的。”

師父卻道:“我有自己的苦衷。”

薛凝站了起來，擦乾口角的血跡，大雪之中，她一個人孤零零的。

韓胄持刀上前，他要親手結果了薛凝。

大雪紛飛中，一匹快馬衝向韓胄，韓胄本欲揮刀斬馬，馬上的劉辟非以長矛點他面額。韓胄不得已，變換招式，劉辟非手中長矛，直接被韓胄的環首刀攔腰斬為兩截。

劉辟非沒有再戰，反而是以很快的速度，衝出了碼頭。

隨即又一快馬衝了上來，將薛凝抱在馬上，跟隨這劉辟非一起離開了。

韓胄大喝一聲，隨即讓弟兄們上馬，追趕劉辟非等人。

劉辟非將斷矛扔掉，這馬與武器都是他事急從權，從別人那裡搶來的劣馬。

十三鐵衛所騎，卻都是從匈奴草原購買的駿馬，速度快，耐力強。劉辟非等人一路慌不擇路，大雪連天之下，早已經迷失了方向，只是認準前方，任由麾下坐騎奔馳。

薛凝恢復過來，她是認識路的。在她指揮下，眾人憑藉地利，才將十三鐵衛給拋開了。

三人來到一處荒村，在一處破屋中，躲避風雪。

王強抱怨道:“我按大將軍的意思，向碼頭士卒彙報有人拚鬥，卻無一人應援。真是可恨。”

薛凝道:“他們這樣做，已經很有良心了。營口碼頭早已經是十三鐵衛的地盤，各個武藝高強，你把他們叫來，也是送死。”

“我昔日在遼東時，怎麽從來沒有聽說過十三鐵衛?”

薛凝道:“大將軍離開遼東已經數年，可還曾回來探望一眼嗎?不認識十三鐵衛，也不稀奇。我們在這裡住一晚上後，就必須離開。”

劉辟非道:“我既已經跟你來了遼東，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實情了吧。或者說你的冤情。”

薛凝道:“咱們現在所在的地方，便是薛家村。”

劉辟非進村前，已經遠遠看到，薛家村一片斷壁殘垣，枯草齊腰的荒涼景象。薛凝之前所說，薛氏三百族人的死，竟然不是假話。

“是誰毀了這裡?”

薛凝道:“遼東太守秦觀漁……”薛凝說到這裡，頓一頓，道:“還有大將軍的嶽父，韓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