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山水之間(十二)

吳江淺睡之中，忽然聽見水聲，他起床，手按在船板之上，卻沾了一手的水。

吳江匆忙從布床上爬起，這時四周傳來士兵慌亂的叫喊聲:“船艙進水了！”

船艙中的水已經到達吳江的小腿之上。

吳江連忙叫醒眾人，許多人還都睡眼惺忪的，直到觸摸到了水，都瞬間清醒過來，隨即又陷入慌亂之中。

吳江讓眾人登上甲板，眼前的景象，卻讓他終生難忘。

只見十多艘樓船及眾多小型戰艦，都在往水中下沉，不會游泳的士兵都忙著拆卸甲板木片用於自救。

而會游泳的士兵卻也好不到哪裡去，一些掉落河中溺水的士兵，手臂揮舞中，找到什麽，便死死抱住不放，有許多直接纏住了水性好的人，一方要掙開，一方死死抱住，最後在筋疲力盡中沉入湖底。

亂了，一起都亂了。

吳江看到項伯站在旗艦瞭望台上，項伯所在的樓船同樣在下沉，但比起其他人的慌亂，他要鎮定的多。

但眾人都忙著逃生，除了項伯身邊的幾個親衛，已經沒有士兵關心自己的主將了。

樓船雖然失水，但是若能組織得好，損失也能降到最小。

吳江朝旗艦上的項伯喊道:“項公，咱們必須把士兵組織起來，共同協作，拆卸樓船木片，分給士兵，如此才能減小損失……”

項伯哈哈大笑一聲，道:“吳江！你以為到現在我還會在乎你們的死活嗎?你們不是要我給你們一個交代嗎?這便是我給你們的交代！”

“是你毀了樓船?”

項伯笑道:“不錯。我知道你們這些人的打算，等到達吳縣，你們一定不會介意拿我的人頭去向吳縣請賞的。吳江，我說的可對嗎?”

項伯繼續的道:“既然如此，我就只有先下手為強。與其讓你們加入劉辟非麾下，不如將你們全部溺死在太湖中，為我陪葬。”

吳江道:“可項公你也會死的。你為何不乘船偷偷離開呢?”

項伯看著眼前的慘象，士兵們為了爭奪一塊木板，便互相攻擊，人性之惡在這裡展現得淋漓盡至。

項伯悠悠長歎道:“我若生還，傻子也能猜出這件事情是項氏所為，我若是與大家死在一起，也好將這件事情栽贓到劉辟非的身上。”

吳江道:“可你卻和我說了這些。”

項伯道:“吳江，你還是不明白啊。說與不說不是重點，只要我死了，你即便知道真相，又有多少人相信你呢?”

最終，項伯跟著樓船一起沉入了太湖水中，跟隨他一起沉湖的還有三四名黑衣蒙面的親衛。

吳江看到湖面之上的混亂，他當下召集了自己的親信，在吳江的勸說下，他們決定合作，一起逃離太湖。

吳江大家拆卸甲板，各自尋找刀劍，佩戴在身上。

此時，樓船既然全部沉沒，所有人都被迫落入冰冷的湖水中，像是一鍋煮沸的餃子。一些不會游泳士兵不甘束手待斃，只是死死抓住船弦，拚命仰著額頭，像是一群撕咬食物的魚苗。

但太湖水域寬廣，若是沒有木片，即便是會游泳的，又能有多少人有力氣遊到岸上呢。

吳江的隊伍中，每個成員都有木板支撐起自己沉重的身體。那些掙扎在湖中的士兵，曾經是他們的戰友，此刻卻成為了最為危險的敵人，一旦有人向他們靠近，吳江的隊伍成員便會直接用刀劍將其刺死。

直到天明，一輪朝陽升起，吳江回頭望了一眼，只見湖面之上漂浮了上萬具屍首，一片修羅景象，他心底打了一個冷顫，

終於拚命往不遠處的岸邊遊去。吳縣便在東邊不遠的地方。……

劉辟非將蘇泥彩關押在了監牢之中已經許多日了，一直沒來探望。

牢中的獄卒是附近鄉邑的人，曾前去拜訪過湖中仙女廟。劉辟非離開後，主廟也終於向公眾開放。

比起兩邊太過抽象的木雕與石雕，主廟一經開放，便吸引了無數的香火，整個錢唐都知道湖中仙女的事跡。

最後竟然有好事者，將劉辟非所講的白蛇傳的故事與之聯系在了一起，說湖中仙女便是居住在西子湖下的白蛇，又編了許多神話事跡安在湖中仙女的身上。

所以獄卒們在拜訪了湖中仙女廟後，對於牢中與湖中仙女一模一樣的蘇泥彩，一直都十分恭敬。但上面有令在，他們也不敢放蘇泥彩走。

這日，劉辟非攜韓靈一起來到了監牢，探查蘇泥彩。

蘇泥彩看到牢外劉辟非與韓靈並肩站在一起，笑道:“我早該料到你們之間有奸情的。”

劉辟非不理蘇泥彩，對旁邊的牢頭道:“將蘇姑娘放出來吧。”

蘇泥彩詫異地看著劉辟非。

待蘇泥彩出來後，劉辟非將手中的戰報遞給蘇泥彩。這是剛剛從吳縣來的戰報。俞格已經拿下吳縣， 項伯兩萬士兵自沉太湖水中，幸存者寥寥。據降將吳江所說，項伯也自沉太湖，選擇了自殺。

劉辟非待蘇泥彩看完戰報後，道:“你的主子已經自殺，咱們之間的恩怨已了，蘇姑娘以後有什麽打算嗎?”

蘇泥彩道:“你願意放我離開?”

劉辟非點了點頭:“我與蘇姑娘之間雖然有嫌隙，但那已經是之前的事情了，項伯既死，我並不想再牽連無辜。”

蘇泥彩指了指自己的臉，笑道:“你就不怕我拿著這張面皮招搖撞騙嗎?”

劉辟非蹙眉，直到韓靈捏了一下他的肩膀，劉辟非道:“對此我只有一個請求。”

“你說。”

“蘇姑娘還要無條件幫著我隱瞞虞太公。老人家年紀大了，受不了太多的刺激。”

“沒有別的條件了嗎?”

“沒了。”

“我為什麽要答應你?”

“我可以資助你，做你想做的事情。”

蘇泥彩哈哈大笑，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麽。不過，你的好意，我收下了，你準備給你的前妻多少遣散費?”

韓靈微微皺眉，上前道:“蘇姑娘，說話還請慎重，你雖與小株姐姐一般模樣，但你畢竟不是她。辟非也是好久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我希望你可不要沉溺其中。”

蘇泥彩冷哼一聲，並沒有搭理韓靈。

“我會從遼東割下兩縣，作為蘇姑娘的湯沐邑，足可保蘇姑娘衣食無憂。”

蘇泥彩不置可否，先離開了監牢。

劉辟非喊道:“蘇姑娘這是答應了嗎?”

“燕王珍重，本姑娘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