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這些,陸揚也收拾收拾情懷,趕進“木匠世家”,不管天啟皇帝如何混球,但他對自己,還是沒得說。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還有很多人需要去保護——李玥、李教諭、顧夫人、周順昌、左光鬥,還有東林諸位前輩的家眷……
為了他(她)們,陸揚也要暫時隱忍,既然皇帝需要的,只是一個寵臣、一個弄臣,那便去做一個寵臣,做一個弄臣,因為,唯有如此,才能保護那些需要保護的人,陸揚已經下定決心。
整理好心情,陸揚抖擻精神,在“木匠世家”,跟天啟皇帝,講解這個,講解那個,將木匠活講得天花亂墜,令天啟如沐春風,方才在門外,因為陸揚提到東林女眷,而令天啟產生的那麽一點點不快,此時早已煙消雲散。
此時,不花錢買個“平安保險”,更待何時,只見陸揚突然跪下,高聲道:“微臣,願將此‘木匠世家’獻給陛下,以回報陛下的隆恩厚眷”,這時候,那些個木匠師傅啥的,已經奉陸揚的命令,紛紛退下了,鋪子裡,沒有外人,倒也不怕泄露皇帝身份啥的。
“這可是一份厚禮”,天啟笑吟吟道,“陸愛卿,可是別有所求啊?”
“並無他求,只是覺得‘木匠世家’,在陛下那兒,或許更能將木藝的精神,發揚光大”,陸揚一臉誠懇道。
“好”,天啟撫掌笑道,“那朕便不客氣了,這鋪子,朕收下了”。
天啟覺得出來這麽一趟,實在是太值了,一下子,便收了這麽大一份禮,得到了“木匠世家”鋪面、家當,還有所有的大師傅,對於天啟這樣一個木匠活癡迷者,實在覺得幸福來得太突然了。
不過,有人歡喜有人憂,等天啟禦駕回宮後,鮑大柱抱怨道:“公子,你也太下血本了,這‘木匠世家’,現在折算下來,已有百萬紋銀以上的總值,您就這麽一句話,便贈給皇帝了?!”對於陸揚的大手大腳,鮑大柱實在有點看不下去。
陸揚笑罵道:“你懂什麽?”對陸揚而言,這百萬紋銀的“木匠世家”,只是一份巨額保險罷了,保大夥的平安,在得罪魏閹後,沒有這麽一份保險,其實陸揚是睡也睡不踏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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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丁燮龍被孫承宗給宰了?!”東廠裡,“九千九百歲”魏忠賢正在大發雷霆。
“他怎麽敢?丁燮龍可是正四品的指揮僉事,其麾下兩百多錦衣衛,全是天子親軍呀!老子明天便要去聖上那,參他一本”,錦衣衛大都督田爾耕憤憤道。
“參他?怎麽參?!”出聲的是旁邊一個面白、消瘦的文士。只見他穿著一身雪白的直襟長袍,正拿著手中一塊古樸、沉鬱的墨玉,在那摩挲著,眉宇間,陰冷、狠鷙。
“老崔,你啥意思?”田爾耕不耐道。原來那文士,便是當今大明朝的兵部尚書、魏忠賢的首席智囊——崔呈秀。
“咱們派人截殺孫承宗可是聖上授意?”崔呈秀冷冷問道。
“不是”,田爾耕道。
“那不就結了,私自動用天子親軍錦衣衛,去截殺皇帝的老師、內閣大學士、太子少師兼遼東督師,你認為到了禦前,聖上會怎麽說?”
“你說,聖上會不會知道了這件事?”魏忠賢突然盯著崔呈秀,問道。
“不好說”,崔呈秀道,“聖上他從來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在東廠、錦衣衛外,他似乎別有消息來源,而這個來源,咱們從來沒有查出來”。
“他娘的”,
田爾耕突然罵道,“老崔,現在說孫承宗參都參不得的,是你。當初,力勸義父,去截殺孫承宗的,也是你。你到底什麽意思?” “今時不同往日,還不是你手下那丁燮龍太不中用了,要是已經截殺了孫承宗,咱麽還犯得著畏首畏尾嗎?”崔呈秀皺眉道。
“你……”田爾耕氣急敗壞道。
“吵什麽吵”,魏忠賢揮手,打斷了田爾耕的話。
“義父,您別生氣,孩兒錯了”,看到魏忠賢怒了,錦衣衛大都督、令人聞風喪膽的一代凶人——田爾耕,立刻跪在魏忠賢膝下,緘口不言,不敢多嘴了。
“呈秀說的沒錯,要是殺了孫承宗,便是一了百了,聖上沒有了外援,能賴我何?!只能繼續裝聾作啞,任我們為所欲為”,魏忠賢歎了口氣,“現在不一樣了,殺而未成,聖上對咱們,不可能不心生芥蒂”。
“只有請奉聖夫人出面了”,崔呈秀道。
“對,對,請老祖太太千歲出面,便沒有辦不成的事兒”,田爾耕也附和道。
他們口中的“奉聖夫人”、“老祖太太千歲”,便是天啟皇帝的乳母、魏忠賢的對食——客印月。聽到他們提到客印月,魏忠賢眉頭抬了抬,覺得問題瞬間化解了不少。
“不過,哪怕是奉聖夫人出面,也只是解了燃眉之急。咱們還是得想辦法,將孫承宗除掉,才能安枕無憂”,崔呈秀道。
“姓孫的老家夥,現在跑回遼東了,幾萬精兵在手,誰殺得了?”田爾耕訕訕道。
“殺不了他,咱們可殺其他人,聽聞孫老頭的父親,已然九十多高齡,這麽老了,還不死,咱們不妨送他一程”,崔呈秀冷冷笑道。
“如此一來,孫承宗便不得不返鄉丁憂了”,魏忠賢眼神中,精光一閃。
“不過,聖上肯定會奪情起複的”,崔呈秀又道。
魏忠賢神色一黯,“是啊,聖上怎麽可能會任他離去,必然會下旨挽留,不準他丁憂去的”。
“所以”,崔呈秀陰著臉,繼續道,“咱們還得要有一個理由,讓他不得不走”。
“什麽理由?”
“吃敗仗,喪師失地”,崔呈秀一字一句道。
“可是,那孫承宗,跟個龜兒子一樣,每天縮在寧遠、山海關的龜殼裡,怎麽會打敗仗?”魏忠賢不信道。
“他那是想學廉頗,可是,我偏要讓他做趙括”,崔呈秀笑道。
“他孫承宗能聽你的?”魏忠賢雖然沒讀過什麽書,卻也知道,廉頗乃趙國名將,為人持重,在長平之戰中,面對強秦,始終堅持以逸待勞,但是他最終遭奸人陷害,被罷免職務。取而代之的便是趙國另一位名將趙奢之子趙括,趙括甫一上任,便率大軍出關迎戰秦軍,結果被秦軍困死,趙括更是死於秦箭之下。四十萬趙軍,突圍不成,主帥又陣亡了,被迫投降,投降後,被秦將白起活埋於長平。魏忠賢自然不信孫承宗會像趙括那紙上談兵的家夥一樣,那麽愚蠢。
“義父忘了我是幹什麽的了吧?”崔呈秀笑吟吟道。
“你是幹什麽的?”魏忠賢愣了一愣,突然,猛地一拍大腿,“咱家怎麽忘了,你可是兵部尚書啊”,說完,看著崔呈秀,兩人仰頭大笑起來,連著一旁的田爾耕也嘿嘿笑起來了,再也沒有先前那股子喪氣樣了。
“到時候,我給他製造一個戰機,以兵部的名義,逼他出戰,如果他不出戰,那便是抗命,便是怯敵。不等聖上下令,便自有言官、禦史,用彈劾的奏折,將他給埋了”,崔呈秀道。
“如果他出戰,又如何?”田爾耕追問道。
“出戰?”崔呈秀道,“那他就是找死,我會找人將他排兵布陣、糧草補給、兵員調度等所有的信息,全部泄露給努爾哈赤,相信那老賊酋,很樂意將孫承宗的遼東軍,全殲於關外”。對於崔呈秀而言,這確實不難,因為兵部在遼東邊軍中,有各種監督官員,孫承宗是無權將他們排除在外的。錦衣衛的密探、眼線們,也不是吃素的。另外,東廠還有守備太監、鎮守太監,是邊軍的監軍呢。
“真是妙”,魏忠賢眯著眼睛道,“只要遼東邊軍完了,他孫承宗便也完了”。
“努爾哈赤那?”田爾耕畢竟是個武將,還是知道遼東乃京師門戶,不能有失。
“努爾哈赤不過是個部落酋長,他想幹嘛?他能幹嘛?!女真人鐵騎,不過區區六七萬,難不成,他還想入主北京、君臨天下不成?”說完,魏忠賢笑得肚子都疼了,“到時,讓禮部官員跟他簽個盟約,開放邊境互市,就是了。省得打來打去的,鬧騰”。
“要是能簽,早就簽了,何必等到如今?”田爾耕問道。
“以前是東林那幫子老家夥壓著,不肯簽,不肯開放互市,說是兩宋殷鑒不遠,不能跟韃子有任何妥協,如今那幫家夥,全都關詔獄裡去了,要不要簽,還不是義父一句話的事兒,誰敢再跳出來反對,咱們弄死他,便是了”,崔呈秀道。
“好,既然如此,逼孫承宗出關作戰,便交給你了,至於取那孫承宗老爹的狗命,便交給我罷”,田爾耕道,“我這次,命楊衰親自領著心腹錦衣衛出面,定要取那孫老頭”。楊衰乃田爾耕的左膀右臂,是錦衣衛指揮僉事。
“不可再動用錦衣衛了。我已另有安排”,崔呈秀道。
“如何安排的?”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