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過了半個多時辰,李玉容回來了,不但回來了,還帶著一臉的笑容,開口就道:“恭喜華妹妹了。”
華灼正等得心焦,猛聽這話,心中一喜,忙問道:“可是成了?”
李玉容搖了搖頭,道:“那倒不是。”
華灼頓時大失所望,喃喃道:“既然不成,又哪裡來的喜?”
李玉容笑道:“雖是不成,但華妹妹也不必替令舅操心,不說什麽保住性命,只怕頂多就是賠些錢財而已。”
華灼愕然,望著李玉容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容姐姐,你這沒頭沒腦地說些什麽呀,到底是怎麽回事?什麽時候人命案竟然只要賠些錢財就成了?”程寧也是好奇,嬌嗔地問道。
李玉容臉上的笑意更濃,也不賣關子,道:“我與母親說了些事,母親也是有心想成全華妹妹,便派了人去京兆府衙,誰知派去的人不大一會兒就回來了,說了樁稀奇事,道是今兒有個跑堂夥計被人打死了,衙門裡派人抬了屍體去找仵作,半路上被一個遊方郎中攔下,說人還沒死,得趕緊治,衙役們當這郎中說瘋話呢,趕了他走,誰知他竟一路跟到了京兆府衙,闖到了大堂上,我爹爹治了他個擅闖公堂的罪,打了他三十板子,他挨了打,仍說人沒死,還有救,我爹爹便說,讓你去治,人不活,你就再挨三十板子,那郎中咬牙應了,給那跑堂夥計扎了幾針,竟真把個已經沒了氣的人,給扎得哎喲叫喚一聲,活了。”
華灼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來,死了的人還能活過來,這也太天方夜譚了。
“還有這種稀奇事,容姐姐,你不是編瞎話兒哄咱們吧。”程寧也是不相信,眼珠子都瞪圓了。
李玉容打了她一下,嗔道:“這種事情,我哄你們做什麽,這不,我還特地又派人去確認了,真的沒事兒,那跑堂夥計不過是被酒壇子砸得閉過了氣去,其實沒死,不過也是人家郎中有本事,那郎中說,若是再遲一些,不及時給那跑堂夥計通了氣,那就假死變了真死,真沒救了。我得了確信兒,這才來給華妹妹報喜的。”
華灼這才大喜過望,打傷人跟打死人,那可就是天差地別,就像李玉容說的,頂多就是賠點錢財的事,她心急回去報訊,也就不再多說什麽,鄭重向李玉容道過謝後,便匆匆往太液池舊宅趕回去。
才剛進門,就聽到前堂那邊傳來陣陣吵囔聲,華灼眉頭一愁,正好看到白雪兒從堂上慌慌張張地出來,便喚了過來,問道:“裡頭怎麽這樣吵?”
白雪兒回道:“小姐,你可算回來了,是舅夫人和萬四兒家的在吵,方才還動上手了,舅夫人手上被抓了道口子,見了血,夫人正讓我去請大夫……”
萬四兒就是那個跑堂夥計的名字,他的婆娘自然就是萬四兒家的。
揮揮手讓白雪兒離開,華灼走前堂,還沒進去,就聽到那萬四兒家的尖厲的哭嚎聲:“不得了……老天爺還長不長眼啊……你男人打死我男人,現在你又要來打死我……你打呀……打呀……打不死我你就是小娘養的……我的老天爺啊……我的夫啊……你一蹬腿就去了啊,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的可怎麽活……打吧打吧,打死了我,再打死我那三個吃奶的孩兒,我們一家子到地下也落個團圓……”
“呸,作死的東西,還敢在這裡撒潑,打你怎的了……打的就是你這等子沒皮沒臉的騷貨……你家男人自作死便罷了,還要連累我家老爺……姑奶奶,我的姑奶奶,你光著坐著不說話是什麽意思,你請了我們兩家來,該不是就是讓這作死的東西在這裡撒潑打人的?哎喲喲喲……我的手……你看看,看看,讓她抓成什麽樣子,狗投胎的不成……”
方氏沉著臉,她也沒想到會鬧成這樣子,本意請來兩家人,是想在中間說和,私下了解,讓萬四家的不出首告狀,誰知道姚氏和萬四家的一見面就鬧上了,嘴裡什麽難聽的話都說得出來,氣得她直哆嗦。
“鬧什麽鬧,來人,把她們都攆出去,什麽時候不鬧了,什麽時候再請進來說話!”
華灼一腳踏入前堂,二話不說,開始攆人。
她底氣足,自然就聲勢驚人,那萬四兒家還在哭嚎,被她這麽一壓,聲音就咽在了喉嚨裡,眼神遲疑不定地打量這個突然走進來的女孩兒,不知道是什麽來路。
姚氏卻是大怒,指著華灼的鼻尖罵道:“這裡什麽時候有你說話的份兒,你娘還沒說話呢。”轉頭又罵方氏,“你教的好女兒,一來就要攆著舅母走,她還懂不懂得規矩……”
方氏冷著臉,正要開口,被華灼一扯衣袖,按了回去。
“喲,原來是舅母啊,恕外甥女眼拙,還真沒認出來,隻道是哪裡來的潑婦,跑到我家來罵人……那這位又是誰來?莫非是舅母的姐妹?乍一眼還真叫人分不出來……”華灼冷嘲熱諷,她就不明白了,姚氏好歹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女子,怎麽撒潑的時候,跟萬四兒家的這樣的市井潑婦如出一轍,冷不丁看了,真像是雙生姊妹似的。
“你、你……”
姚氏氣得渾身發抖,又待發作,不料萬四兒家的已經搞清了狀況,知道華灼是東家小姐,自是又不怕了,她有一條人命在手,只要是跟方家沾親的,她一概不怕,很是有些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氣勢,立時就又撲向了姚氏。
“我的夫啊……你還我夫命來……”
萬四兒家的不怕鬧,現在鬧得越狠,一會兒拿的銀錢才越多,她的男人不能白死不是。
姚氏一時不防,竟讓萬四兒家的掐住了脖子,勒得她直吐舌頭,眼兒也翻起了眼白。方氏大驚,連忙呼人上前拉扯,卻華灼攔下,附在方氏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萬四兒沒死”,然後才冷笑一聲,高聲道:“讓她掐,誰也不許攔著,正好一命還一命,誰也不欠誰了。”
方氏一聽“萬四兒沒死”的話,心中大定,當下就穩當當地坐著,一聲不吭,全當看戲,主母不發話,榮安堂的下人自然也就一個個袖手旁觀,誰也不上前去自討苦吃,先前她們拉架,可沒少被萬四兒家的抓過,還被姚氏罵了好幾聲。
萬四兒家的哪裡敢真的掐死姚氏,趕緊一撒手,抱著姚氏的腰把腦袋往她肚子上撞,一邊撞一邊哭嚎:“我的老天爺啊……你睜睜眼啊,看看這一家子,沒一個好人啊……我的命苦啊……”
姚氏終於喘過一口氣兒,猛地推開萬四兒家的,指著華灼怒道:“好,好你個小賤人……”
“來人,送方夫人出去,關緊大門,以後但凡姓方的,一個也不許放進來!”
一句小賤人,可是徹底惹惱了方氏,反正也沒出人命,頂多就是賠點錢的事,用不著她再出面,方家現在有錢得很,還怕賠不起嘛,所以直接攆人。
主母發話,自然比小姐發話要好使得多,當即榮安堂的下人們一捅而上,連推帶攘地把姚氏給弄了出去,遠遠還能聽到姚氏大罵方氏良心被狗吃了,兄長出事,不幫忙不說,還趕嫂子出門等等,方氏氣得臉色發青,也只能當做沒聽見,心裡直後悔她就不該插手這事兒。
姚氏被攆走了,萬四兒家的有些傻眼了,這東家怎麽不按牌理出招,按說她鬧成這樣兒,東家該拿銀子封她的嘴才是。
姚氏被趕走了,萬四兒家的也不哭嚎了,方氏安靜了一會兒,才一瞪她,道:“今兒請你過來,原是想與你好好把這事兒給了結了,你男人畢竟受雇在我榮安堂,該有的撫恤是一分不會少給你的,但人要懂得知足,得寸進尺最是惹人厭。如今事情我也弄清楚了,這事兒你家男人雖是受害者,卻是他自身有過在先,本當追究,看在他在酒樓幹了幾年,沒有功勞, 也有苦勞,這事兒便算了,你回去找方大掌櫃,把他的工錢結一結,以後就不必再來了。”
方氏也算厚道了,要知道跑堂夥計往飯菜裡吐唾沫,對酒樓來說,是極度影響聲譽的事兒,若是人被打死了,榮安堂也只能自認倒霉,不能追究,如今人沒死,本該嚴懲,方氏只是讓他結算工錢,以後不必再來,可以說是放了萬四兒一馬。
“東家夫人,哪有這樣的道理,我家男人命都沒了,你這就翻臉不認人……”萬四兒家的急了,怎麽著,合著自家男人一條命,就換了一點工錢?還說什麽以後不必來了,他倒是想來,那能來得了嗎?
“萬四兒沒死……”方氏沒好氣道,實在懶得跟這女人廢話,直接吩咐劉嬤嬤,“給她另支十兩銀子,算做養傷銀。”然後揮手就讓萬四兒家的走人。
萬四兒家的又傻眼了,她原在家裡乾活兒,還是酒樓一個跟萬四兒素來要好的夥計跑過來說她男人被人用酒壇子砸死了,她剛趕到酒樓,只看到自家男人倒在血泊裡,還沒來得及撲上去哭一場,就被東家夫人派去的人帶了過來,見到了姚氏,知道就是她男人用酒壇子砸的自家男人,她一時情急就撲上去又打又罵,鬧騰了半天,也思忖著男人已經沒了,對方又是東家夫人的親戚,要討回命來是不大可能,還不如多要些銀子,這還沒想好開口要多少銀子,結果東家夫人卻說,她男人沒死。
這可真是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