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楊府的大門外正聚集著一群老百姓,他們一邊圍觀著抄家的士兵搬東西,一邊唉聲歎息或竊竊私語著。
“老黃,你說這是怎麽回事兒?楊參議長好端端的,怎麽就成了國家的叛徒?”
“誰知道呢?這特麽年頭算是沒公理了!唉…楊參議長這麽好的人,他張小六子說斃就給人家斃了,簡直是混帳。”
倆人正嘀咕著,旁邊一個衣著破爛的年輕人,用一口山東話插嘴問道:
“大叔,這裡究竟出了什麽事兒了?咱們不是都民國了嗎,怎麽還興抄家這一套了?”
“哼,何止抄家,他們還要滅門呢!這位後生,你是不知道啊,頭兩天晚上楊府裡槍響的跟爆豆似的,死了老鼻子人了。”
年輕人聞言眉毛一皺,趕忙又問道:
“大叔,你是說他們家裡的人都死了?”
那人想了想,低聲說道:“沒有,楊家人沒啥事兒,死的都是帥府衛隊的人,還有另外一夥當兵的。聽說是楊總參議長的副官,帶著二十多個當兵的把楊家人給救走了。”
年輕人和圍觀的百姓聊了小半天,見帶隊抄家的軍官從楊府裡出來了,便一低頭離開了楊府的門口。
這位年輕人不是旁人,正是剛從天津趕回來的司徒振華。
他通過和圍觀群眾的一番閑聊,對一周前楊府裡發生了什麽,有了個大致的了解。
一周前的傍晚,楊宇霆被叫到帥府,隨即被槍殺於老虎廳內。
楊宇霆為什麽會被槍殺,沒人知道;楊宇霆被槍殺後遺體怎麽處理的,同樣也沒人知道。
奉天老百姓唯一知道的,就是楊宇霆在被槍殺的同時,帥府又派了一隊人衝進楊家。
至於他們衝進楊家要幹什麽,又是誰指使他們這樣乾的,恐怕已經不言而喻了。
司徒振華值得慶幸的是,帥府當晚的行動並沒有完全成功。
他們雖然將楊宇霆槍殺於老虎廳內,但楊宇霆的隨身副官高鳳岐卻逃了出去,而且還帶著楊宇霆的二十多名親兵,將楊家老小給救了出去。
關於高鳳岐是怎麽逃出帥府的,坊間傳的還挺邪乎,說什麽的都有。
有說高鳳岐會輕功的,是什麽燕子李三的傳人。說是當晚白虎廳裡剛一開槍,高鳳岐嗖的一下就上了房,然後躥房越脊的沒了蹤影。
還有說高鳳岐會奇門遁甲的,說當晚他一見苗頭不對,然後一掐訣、一念咒,一道白煙就遁地跑了。
更有甚者,說高鳳岐家裡供著東北保家仙胡三太爺。在千鈞一發之際,胡三太爺顯靈了,直接來了個五鬼大搬運將高鳳岐救走。
司徒振華當然不會相信這些傳言,而且他對於這些玄之又玄的事兒也不關心。
他現在真正關心的,是楊家人是否安全?還有這一家老小,他們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
如今楊家的頂梁柱沒了,家也被抄了。一大家子人窮困潦倒不說,還得東躲西藏的過日子。
就這種非人的日子,讓乾爺爺、乾娘、還有年幼的弟弟妹妹們怎麽過?長此以往,這一家人最後還能剩下幾個?
司徒振華對此心急如焚,可乾著急又沒辦法。
因為他要解決楊家人的困境,首先就得找到他們吧?
可問題是,現在上哪找他們去?你別說司徒振華區區一個公子哥了,帥府這些天撒下天羅地網,不也是一根毛都沒抓著嗎?
而且現在最讓司徒振華棘手的是,
不只楊家人被帥府通緝,連同他這個楊家的乾兒子,同樣被帥府懸賞通緝。 要不是他喬裝打扮成關內逃荒的流民,恐怕一進奉天城就得被抓起來。
就他現在這種處境,別說是去幫助楊家人了,他要是在奉天呆的久了,恐怕自身都難保。
司徒振華在街上躊躇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時分,找了一家破舊的客店住下。
他跟店家點了些吃食,外加一壺劣酒。一個人坐在炕上邊唉聲歎氣的喝酒,邊琢磨楊家的事兒該怎麽善後?義父的仇, 他又該怎麽抱?
琢磨到最後,司徒振華心中一橫,他娘的,直接跟張小六子拚了。
如果事兒乾成了,他張家也就垮了!到時候自己即為義父仇了報,也能讓楊家過上太平日子。
如果事沒乾成,自己大不了一死而已。等在底下跟義父見了面,想必他老人家也不會怪自己沒對楊家的孤兒寡母盡責。
打定主意後,司徒振華蒙頭便睡。可就在他半睡半醒的時候,卻聽窗外傳來了兩個人的對話。
“老曲,有事兒發海葉子就得了,非得跑到這流水窯來碰碼?你就不怕讓人舉了,然後掉腳子?”
“誒呀,對方挑號的緊,俺們也是實在支不開局子了,這才找兄弟你來這商議商議。”
“操,你們多大的梁子啊,用得著上大嗓嗎?老曲你是不是有別的事兒,你可別汙蘭我啊!”
“海翅子,你這話說的不是遠了嗎!咱並肩子多少年了?我老曲汙蘭誰,我還能汙蘭老哥你?俺是真沒辦法,人家那邊放話了,不滅了俺的綹子,他就不啃陽間富。”
“唉……跟你並肩子算我倒霉!50大嗓一個,外加一板倉的硬粒。碎嘴子兩個、柴禾5500。對了,赤火還要嗎?”
“要啊,至少兩板倉!謝了啊兄弟!”
“靠,知道你是要開嗑,不知道還以為你要砸張小六子的官窯呢。行了,等樓子掛腰,咱們在城陽跳道子碰吧。”
倆人說到這,窗外就沒了聲音,隨後就是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司徒振華心中一動,穿鞋下地就追了出去……